就這樣,他最后還剩了一大筆現錢沒處花,全砸給盧軒去南邊進貨,他覺得風險太大,存進錢莊,盧文晚上做夢都覺得自己虧。
他想來想去,最后還是選了盧栩走過的老路——買山。
十六歲的盧文終于覺得他傻天真好糊弄的大哥挺有遠見的,土地不辜負辛勞人,別說好好管理,哪怕扔著長雜樹,都餓不死他們。
他已經不再像小時候一樣想出門去北境跟蠻人做買賣了,讓盧軒風餐露宿去吧,他想守好觀陽,庇護兄弟姐妹,照顧爹娘爺爺奶奶,舒舒服服地做觀陽土霸王,爭取盡早將盧家村至縣城的山全買下來。
而全家最不順利的,就是唯一的書郎盧舟了。
盧舟考了三年童生沒考上。
連比他晚一年讀書的盧樂都考上了,他的好朋友苗泓蔭秀才都考上了,他依舊還是個白丁。
秋闈結束,顏君齊履諾,三年考上舉人,不但中了舉人,還以隆興解元的身份高中。
而今年,盧舟還是落榜。
他先給苗泓蔭送行,送苗泓蔭去州府念府學,碼頭道別,苗泓蔭不知該怎麼安慰他。
見苗泓蔭好不容易考上了,卻比他這童生落榜的還沮喪,盧舟反而勉勵起他到了州府要好好讀書。
“我哥哥說,有些人天生適合考試,有些人不適合,可能我就是不適合的那種吧。”盧舟勸慰著好友,“沒關系,反正我家也不指望我讀書的。”
他想了想,找苗泓蔭要了本小胖子推薦過好幾次的游記。
苗泓蔭紅著眼睛從書箱翻出來給他。
盧舟從前從來不看閑書的。
和苗泓蔭告別,盧舟拿著書一個人從碼頭回家。
一路上認得他的貨郎、腳夫、買魚、賣貨的百姓,都和他打著招呼,盧舟像往常一樣恬靜有禮貌地回話,還幫一個提不動籃子的奶奶將她買的菜送回家。
從老奶奶家出來,他一個人走在無人的民巷里,掏出那本游記翻看幾頁,還是止不住哭了。
盧舟蹲在別人家墻角,抱著書捂著頭哭得傷心又絕望。
第二日,他平靜地去找盧栩,“哥哥,我想從縣學退學。”
理由他已經想好了,君齊哥馬上就要赴京考試,哥哥也要陪同去京城,家里生意這麼忙,他正好能寫會算,能給盧文幫忙。
平時還能多抽些時間教銳銳和文貞,也方便回家照顧爺爺奶奶。
可大哥什麼理由都沒問,只問了一句:“你確定不想念了?”
盧舟咬唇沉默半晌,點頭。
盧栩:“那就不念了。”
反正家里也不指望你讀書。
雖然盧栩沒說,盧舟腦子里已經自己腦補出這句盧栩總掛在嘴邊的話。
他沉默地回去將書本收拾出來,分門別類,送給臘月、文貞和盧銳。
其他的,則拿回村里給正在學字、啟蒙的同族小孩。
如今盧家村家家戶戶種菜種瓜,往縣城賣,家里不愁吃穿,有了余錢,也愿意供孩子念書試試。
現下,除了盧樂外,盧家村有五個孩子在縣學念書,村里的掃盲班也一直在辦著。
畢竟他們盧家村能讀會寫的孩子,一夠十六歲,就能進商隊或觀陽聯盟當骨干培養。
臘月拿到盧舟送她的書,疑惑道:“哥哥你不看了嗎?”
盧舟:“我都看過了。
”
盧銳卻對他房間僅剩的那本游記產生興趣,他六歲了,被哥哥姐姐哄著騙著也學了不少字,對讀話本已經產生一點兒興趣,只是盧栩問他要不要去縣學讀蒙學,他將腦袋搖成撥浪鼓。
他可打小在縣學玩,整日見有大哥哥完不成課業罰站,先生們兇起來超嚇人,他才不要去那兒受那份兒罪!
聰明伶俐的盧銳振振有詞:“哥哥姐姐賺錢都給我花,我玩兒就行啦。”
元蔓娘聽見他這番論調,氣得抄起掃帚追著他滿院子跑。
但盧銳打小有主意,膽子大還會看人臉色,一見她生氣,家都不回。
他從小跟著盧栩亂跑,認識的大朋友、小朋友遍布觀陽,去誰家都能蹭吃蹭住,整個是個天不怕地不怕。
盧舟將游記借給他看,盧銳便拿去院子里找個樹蔭坐下,一下午就翻完了。
傍晚他拿上自己的零花錢去書局買,可找遍觀陽的書局,都沒找到更好看的游記。
盧銳蔫噠噠回家,和哥哥姐姐抱怨觀陽不行。
他從小就飽受有錢花不出去的折磨,在觀陽待下去,他不知還要遭受多少年這種痛苦。
盧舟:“……”
臘月:“……”
等盧栩回來,他又跑過來抱哥哥大腿撒嬌,央求盧栩帶他去京城,“我要去京城買游記!”
盧栩拍拍他圓圓的小腦袋,鼓勵著他的遠大志向,“等你能寫游記了我再帶你去。”
盧銳:???
盧栩朝盧舟道:“你這幾天收拾收拾,跟我去京城吧。”
盧舟驚愕,“我?”
盧栩:“光在家里悶著也不行,你瞧你,還沒銳銳有出息。”
盧栩看著瘦了一圈的傻弟弟,嘆道:“不是不用去書院了嗎?那就跟哥哥去散散心吧,我帶你去大岐落榜書生最多的地方瞧瞧,看他們都是怎麼哭的!”
盧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