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城門,盧銳就先要了個糖人,最小號的糖人只有巴掌大,他一只手就能舉著啃。
臘月和文貞也跟著每人得一個糖人,他們倆還不時遞給盧舟、顏君齊吃一口。
盧銳見了,也拿著往顏君齊嘴邊遞,但他準頭不好,一下戳到顏君齊臉上。
顏君齊拽出盧銳的專用小手絹擦擦臉,再給盧銳擦擦他吃花的小臉,“我不吃,銳銳自己吃吧。”
臘月咯咯笑:“要是哥哥在,肯定一口咬走銳銳一半!”
顏君齊莞爾。
他和盧舟在攤位間走著,遇到比較閑的攤子,便問問対方住哪兒,有什麼特產,本地是什麼樣子。
崇寧地域廣闊,不同的鎮子方言都不盡相同,每個人說著口音怪異的官話,說的人費力,聽的人也只能將將聽懂。
但即便這樣,盧舟也感到收獲頗豐。
家鄉外是他從未見過,從未聽過的風景,那些風景,那些人,比書上寫的要鮮活百倍,辛苦百倍。哥哥說,他不能只悶頭讀書,他似乎又懂一些了。
比他們更早一點兒出門的盧文則帶著陸勇在問價看貨搞采購。
像什麼干菌子,干果子,他們食鋪用得著,雜貨鋪也能賣。
崇寧、文丘這些干貨品質不錯,價格也比觀陽劃算,盧文打算采購一些。
閑逛的百姓們在各個攤位逛上一圈,也都有了同樣的想法。
冬天食材匱乏,這些收拾一下都是不錯的菜。
一圈還沒逛完,不少人籃子都滿了。
和他們不同,籃子漸空的是在攤位間流動賣吃食的本地小販。
肉包子,素包子,饅頭,豆沙包。
還有特別機智的,先跑去盧記食鋪買些油條、油餅,再跑出來提著籃子賣。
一樣加一文錢。
盧文瞧見了直瞪眼,但這麼干的基本都是小孩兒,有人見了他還很崇拜地喊“文哥”,盧文便只當沒看見。
誰讓他沒先想到這個生意呢?
賣就賣吧,反正是從他家進貨,賣得多才好呢。
這些攤位出攤早,都是天不亮就出來擺攤了,許多人還沒吃早飯,流動串賣的包子、饅頭很受歡迎。
崇寧文丘糧產不如觀陽,深山也種不了麥子,別說那些深山村鎮,就是縣城中普通人家也甚少吃白面,看到熱騰騰胖乎乎的白面饅頭,不少人都饞得直流口水。
一問價格,五文。
竟然不比他們城里的粗面饅頭貴多少。
有人不可置信問道:“白面饅頭,五文?”
賣饅頭的半大小孩:“摻著雜面呢!”
但肉眼可見,觀陽這饅頭白面摻得多。
“給我來兩個!”
已經開張賺錢了的,就有人舍得買包子了。
一個五十來歲的崇寧老漢聽見孫子肚子咕咕叫,狠狠心叫住賣包子的小孩,他要一個肉包子。
只是他和賣包子的小孩語言不通,兩人比劃一通,小孩誤以為他指的糖包子,給他遞了一個豆沙的。
老人付完錢掰開和孫子一人分了一半,祖孫倆看著粘粘糯糯的豆沙有點發愣。孫子聞一聞,“爺爺,是甜的!”
老人抬抬手,示意孫子吃,“嘗嘗!”
“爺爺你也吃。”
祖孫倆咬一口包子,豆沙的甜味在口中融化,充斥整個口腔。
已經有些大人模樣的孫子露出稚氣的表情,雙眼圓睜,神色震驚:“好甜啊!”
他們觀陽人竟然這麼舍得放糖!
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又舍不得馬上嚼。
他們老家在深山,到崇寧縣城要走十來天,買賣不易,物品匱乏,糖是只有過年才會見到的東西。
他們的甜味來源,只有野果,有時候撞大運才能碰到蜂巢,弄一點兒蜂蜜。
糖是奢侈品。
他們整個村子的大人都不愛吃糖,一長過十歲,即便過年,大人也會說,長大就不愛吃糖了,只有小孩能吃到糖的甜味。
他已經五年沒吃過糖了。
他們的奢侈品,在這里輕松就能吃到。
他含著包子,不知怎麼就勾起小時候過年和弟弟妹妹搶糖吃挨打的記憶,那時候的委屈生生翻涌上來,新鮮的像是剛發生過,他無知無覺間,眼淚已經啪嗒啪嗒落下來。
“大小伙子了,哭什麼?!給,你吃吧,我年紀大了不愛吃甜的。”他爺爺將只咬了一小口的半個豆沙包遞給他,小孩倔強地搖搖頭,躲開了。
他將自己的半個包子小口小口吃掉,豆沙餡的甜味比他小時候吃過的任何糖都更香甜。
“爺爺,咱們賣完山貨買些糖回去吧。”
“嗯,這里糖比咱們那兒好,一會兒咱去問問價。”
老人抬手給孫子抹抹眼淚,笑一笑,又抹了抹自己的眼淚。
哪有人不愛吃糖,只是吃不到罷了。
祖孫倆賣完山貨,貨比三家,還是只買了最便宜的粗糖、粗鹽。
他們望著南方貨商攤位上那些漂亮的彩色糖塊,“等下次吧,下次咱們多背點山貨出來。”
“嗯。”
小孩將粗糖小心放進筐里,雖然不知道那些漂亮的糖到底是什麼滋味,但有了這些,村里的孩子不用過年便能吃到糖的甜味兒了。
貿易持續了兩天。
許多崇寧和文丘的商人發現,在老家只能買到粗鹽的價格,在觀陽能買到細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