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栩:“為什麼?”
狗子:“我、我、我笨手笨腳的,我不會干小二……”
盧栩:“擦桌子擇菜你總會吧?”
狗子頭搖得還是像個撥浪鼓。
盧栩:“啊?不會啊?”
狗子連連搖頭。
盧栩頓時有點為難,還是道:“那掃地你會吧?搬搬東西,你給你介紹幾個鋪子。”
狗子還是搖頭,朝盧栩堆出個笑容,不自在地搓了搓一腳,眼含感激,“我從前干活小二,被人家攆出來了……”
盧栩:“放心,我不攆你,我那兒和一般的鋪子不一樣……”
狗子自顧道,“而且,而且,六爺對我有恩,我不能背叛他。”
盧栩靜默了。
恐怕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撓撓腦袋,嘆氣道,“他那麼揍你你還跟他混?”
狗子重復道:“六爺對我有恩。”
盧栩也不好問什麼恩要這麼報,但再看狗子,心中難免又生出幾分敬佩。
船幫姓宋的親兄弟都鬧翻了,狗子一個外人,竟然對宋六這麼忠心義氣。
盧栩沒再勸,從懷里掏出一袋錢,“我身上就這麼些,你拿去看看傷吧。”
狗子搖頭。
盧栩塞到他手里,拍拍他肩膀,“你哪天報完恩了,想開了,我隨時歡迎你。”
說罷,盧栩從巷子離開,人有些失望。
狗子低頭看看手上沉甸甸的錢袋子,再望望盧栩離開的背影,眼睛不爭氣地紅了。
他抹抹眼睛,裝好錢,大步地走出去。
至少,是有人把他當人看的。
“去個茅廁這麼久,你掉進去了?”
狗子回到餅子店,宋六他們已經吃完,正慢悠悠地喝茶,遠遠還能看見賭坊和盧栩的鋪子。
狗子低頭沒吭聲,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有人問:“六爺,咱們鋪子就這麼讓那姓盧的小子占了?”
宋六橫過來一眼,馬上有人罵道:“哪壺不開提哪壺!”
前面說話的人訕訕閉嘴。
宋六端茶押一口,一腳踩在長條板凳上抖抖抖,心里無比之煩。
他沒錢了。
大頭都給了老三買糧,他的賭坊被抄了,存在賭坊倉庫的糧食也都被抄了,別的倉庫好歹還賣了個低價,他一分錢都沒撈著!
如今,別的兄弟也都在怪他,怪他非要和裘家斗氣打架,才連累他們突然入獄,什麼都來不及安排。他們栽了大跟頭,老三哪兒還會還他本錢。
他從前天天住在賭坊,家里就他爹娘,他怕遭了賊,值錢的從不往家里拿。現下沒了錢,連跟他混的人都少了一半,剩下的,全是些無能廢物。
宋六往桌上掃一圈,桌上全是些空碗,筷子橫七豎八,沒一雙好好待在碗上。
他閉閉眼睛,心里暗罵,還是幫酒囊飯袋!
一個個吃完了干杵著,都等著他付錢算賬嗎!
宋六氣啊,剛想撒火,就見餅鋪老板問狗子要吃點什麼,狗子小聲和老板點吃的,宋六抄起一個碗就朝他砸來,“吃吃吃,吃你媽吃!”
那可是個厚陶碗,挨一下砸,搞不好會出人命。
狗子呆住了,餅鋪老板嚇了一跳,連忙拉了他一把,陶碗擦著狗子腦袋碎到墻上,碎片落了一地。
“你這人好好的怎麼砸人呢!”餅鋪老板也是怒了,哪有人朝別人頭上砸碗的!沒瞧見這孩子頭上還包著布嗎?這一下下去,搞不好命都沒了。
坐在狗子旁邊的人也都嚇了一跳,緊接著,他們卻注意到了別的。
“錢袋?你哪兒來的錢袋?”
“不是偷六爺的吧!”
狗子忙捂揣在懷里的錢袋,卻已經被人看著了。
他們兩人蹲下,一邊一個拽開狗子手,“別動。”
狗子:“不是偷的!這是我的!”
“你的?你家窮的飯都吃不上了,還有錢呢?”他們解開錢袋看,里面是大半袋的銅錢,還有幾塊碎銀子,“嚯,不少啊!”
說著,就把錢袋交到了宋六手里。
宋六冷哼一聲,掂了掂重量,“哪兒來的?”
狗子急得汗都冒出來了,“我……我……我撿的……”
“哪兒撿的?”“我們怎麼撿不著?”
宋六:“咱們賭坊的規矩是什麼來著,好久不開門,我都記不清了。”
眾人嬉笑,“在賭坊偷錢,一兩,奪一根手指。”
宋六:“這有多少錢,我也看不出來。”
一旁的人道“得有,四五兩吧?”
宋六:“那我數數,你們愣著干嘛,沒吃飽嗎?打呀!”
眾人應聲,拳頭腳全往狗子身上招呼。
狗子縮成一團,抱著腦袋往桌下躲。餅鋪的碗筷叮叮當當掉了一地。
老板看不過眼,剛要阻攔,宋六忽然問,“多少錢?”
見老板還要拉人,宋六又道:“不說就是不要錢了。”
老板硬聲道:“一碗十五文!”
宋六慢悠悠地數錢,忽然,他在錢袋里面看到一個繡花,繡的正是盧栩的盧,此刻,掛在他后院側門上,盧記食譜的盧字。
宋六不大識字,這個字卻認得分明。
他猛地站起來,錢袋重重砸到桌上。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停手,宋六踹開面前的桌椅,握著錢袋蹲到狗子面前,“撿的?你在哪兒撿的?”
狗子:“我……我……茅廁外面……”
宋六呵呵笑起來,“在茅廁外面見到姓盧的錢袋?”
狗子頓時慌了,眼神下意識躲開,表情也沒能控制住,心虛得明顯到宋六都不用猜。
他抓著錢袋,掄圓了手臂,重重砸到狗子腦袋上,只聽一聲悶響,狗子痛苦地“嗚”一聲,沒了動靜。
血從包裹著他頭的布里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