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賭坊里不少人還故意喊他“宋小少爺”,狗子在賭坊待著難受,宋六找人賣田螺,剛開始還有人搶著想干,一聽說要起大早趕早市,就沒人愿意了。
他愿意。
他賣久了,也有熟客了,賣一上午田螺,下午回賭坊交了錢,多少還能偷偷藏點,上午不在,還能少挨點打罵。
盧栩:“你既然有了這小買賣,干嘛不自己單干算了?”
狗子笑笑,搖頭,“我們六爺七爺待我不薄,我每日買調料買柴火都是從賭坊拿錢,船幫的兄弟給我田螺也不收錢。”
他要是不給賭坊干,別說賣煮田螺了,他連一顆生田螺的影子都摸不到。
船幫最忌諱背主的伙計,除非他離開觀陽,不然他干什麼賭坊和船幫的兄弟都得砸了他攤子。
盧栩大概也能猜個七七八八,暗自嘖一聲,還真跟高利貸差不多。
他試著問狗子,“哎,你說我要是找你們六爺七爺賠禮道歉,他能讓我坐船麼?”
狗子為難,“這我哪能知道?”
盧栩:“你和他們熟,你幫我推測推測。”
狗子眨巴著眼想了一會兒,忽然靈光一閃,很上心地給盧栩出主意:“要不你如果告訴六爺油條是怎麼做出來的?他一高興,可能就行了。”
盧栩眼睛微瞇,不動聲色裝作好奇地問,“你們六爺愛吃我做的油條啊?”
狗子:“是啊。”
盧栩為難道:“我就指著賣油條養家,要是我明天給六爺送幾根油條呢?”
狗子為難道:“還有七爺呢。”
盧栩:“給七爺也送。”
狗子捏著衣角訕笑:“還有十二爺,三爺,六爺族里的一幫兄弟……”
盧栩裝都要裝不下去了,“六爺賭坊開得好好的,我瞧著他也不像是愛做辛苦買賣的樣子,他學這個做什麼?”
狗子頂著他的目光,心里莫名有些怕怕的,老實道:“是十二爺想做……”
盧栩:“十二爺?十二爺是哪位?”
狗子:“十二爺是我們大爺的親弟弟,想叫人到州府賣油條。”
盧栩:“你們做田螺不會也是這位十二爺出的主意吧?”
狗子沒什麼防備,脫口道:“是呀,十二爺腦子最好了。”
盧栩就呵呵了。
是,腦子真好,盡逮著他薅羊毛呢!
州府,他還沒去州府,哪能就輪到別人了?
先前盧栩還想著他也不是不識趣,為了暫時的安穩,也不是不能向宋六和船幫低頭,賠銀子,裝孫子,他都能忍。可他好好做他的小買賣,已經避著賭坊和船幫,他們竟然還想要搶了他生意?
盧栩面上不顯,故作好奇地朝狗子打聽船幫的各種八卦和消息。
狗子當他真想投誠了,起初還有些猶豫,隨著盧栩用詞從“你們六爺”變成“咱們賭坊咱們船幫”,他就莫名被一股親熱勁兒感染了,越說越沒防備了。
盧栩:“你媳婦田螺都做出來了,油條沒做做?”
狗子:“怎麼沒做?就是沒做出來。”
提到媳婦,狗子挺羞澀。見盧栩似笑非笑地看他,他馬上替媳婦說起話來:“不光我媳婦沒做出來,他們家也沒做出來!”
盧栩:“哦?都誰做了?”
狗子:“兄弟們家里都做了。”
他得意洋洋地吹起自己媳婦聰明來,“他們都說是烤出來的,我媳婦說不是,她說是用油煮出來的。”
盧栩挑了挑眉,“你們煮了?”
狗子遺憾搖頭:“沒有。那都是好多天前的事了,就你剛回家割麥子那陣兒。”
盧栩還不知道,原來他那麼早就被惦記上了。
油條并不復雜,有心想琢磨,也不難琢磨出油炸來。不過如何做到外殼松脆里面柔軟好吃,沒人教,可是要好好琢磨一陣子的。
有錢人家不在乎,普通人家就不劃算了。
這不過是個平民吃食,浪費精力和東西琢磨,還不如找他買呢。
但狗子一通顯擺,盧栩心情就有點復雜了,狗子媳婦漂不漂亮不好說,聽來是心靈手巧、吃苦耐勞的好姑娘,就狗子這麼個傻蛋,是怎麼娶到人家的?
盧栩本想捉弄捉弄他,但見他至少還挺顧家,就沒好意思了。
他語重心長道:“這事兒事關我一家的營生,我還得好好琢磨琢磨,今天咱們說的,你就別跟別人說了。”
他怕狗子沒聽明白,掰碎了講,“我聽著宋六也不是什麼好脾氣,你若告訴他我要獻方投誠,萬一我后悔了,覺得還是自己干更好,他一生氣,肯定要拿你撒氣。”
狗子怔了怔,想了想,也是。
他一時還沒注意盧栩稱呼從“咱們六爺”又變回“宋六”,只覺得盧栩人真挺好的,連這都跟他說。
他看盧栩不由生出些羨慕來。
盧栩就是不投靠賭坊,小日子過的也還不錯。早市上那麼些人都挺喜歡盧栩,他賣什麼都好賣,就說今兒個,他就把菜洗了洗切了切,就比別人貴出好多去。
他剛開始擺攤賣田螺時候,賣的便宜別人也愿意跟盧栩買,盧栩的熟客們還擠兌他,罵他是“偷兒”。
還是盧栩不來觀陽擺攤那陣子,罵他的人才少了。
狗子按下萬千心緒,悶聲道:“我知道了。”
盧栩被他盯著,莫名有點心虛,難不成狗子是看出來他原本是故意想哄他去告訴宋六,再擺他一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