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栩聽說了推車追上來,看到他腰要折斷了一樣。
“老丈,你放我車上吧,反正我車也半空著呢。”
老丈道謝,將雜糧裝上盧栩的車,說什麼也要他來推車。盧栩只好松了手走,在難走的路段才一起幫忙。
老丈和他閑聊:“你生意最近可好吧?”
盧栩苦笑:“好,賺的錢聽上去差不多,花著就不一樣了。”
補一次油鹽,他都要肝疼一回。
盧栩盯著越來越矮的籃筐,抱怨道:“我做的是平民百姓的吃食,現在倒好,都成奢侈品了。”
老丈沒聽過奢侈品這詞,大意也是也能聽明白,他樂觀地安慰盧栩:“只要不打仗,還有糧食,日子就還能過下去。”
盧栩只笑,他已經沒那麼樂觀。
他只帶了二百根油條,賣到早市散場,還剩下幾根。
盧栩心灰意冷,把油條送給酒肆掌柜。
酒肆生意也冷清得厲害。
掌柜還托盧栩幫他買過兩三次糧。
見盧栩蔫頭耷腦的,也只長長嘆一口氣,拿一小壇酒送了盧栩。
盧栩焦慮,又不想把焦慮帶回家,他把推車停在半路上,搬了好一會兒石頭填山路,累到搬不動了才推車回家。
盧栩把錢倒進罐子,他家銅錢越堆越多,盧栩人卻越來越喪。弟弟妹妹不知道縣城的變化,只當錢多才好,蹲在一邊看盧栩倒錢,雙眼冒光。
盧栩瞅著他們的小財迷模樣忍不住好笑。
臘月問:“哥哥,我可以拿五個買糖稀嗎?”
盧栩抓一把給她:“行呀。”
臘月得了要雙手才能接住那麼多錢,高興地眼睛發亮,她眼饞一會兒,數出五個,把其他的又放回去,仰頭問盧栩:“哥哥貨郎什麼時候來呀?”
盧栩揪揪她小辮,他可憐的傻妹妹,還不知道五文錢已經買不到糖稀了,“你先攢著,等他來你再買。”
臘月就高興起來,將五個銅錢攥得緊緊的,跑去放到她枕頭下。
盧栩滿眼慈愛,現在也就他妹妹這麼寶貝這些銅錢了。
盧舟比臘月大一倍,他已經能看懂盧栩很多情緒,待臘月跑遠了,盧舟問:“哥哥,你為什麼不高興?錢變多不好嗎?”
盧栩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見他問得認真,也沒糊弄小孩,“錢變多當然好,但是現在錢不值錢了,你看這一大罐錢,其實……”他往三分之一處比畫一下,“它實際只有這麼高。”
盧舟小眉頭皺成疙瘩。
盧栩思考怎麼和他解釋通俗一點,盧舟卻問,“原來一罐錢能換一罐鹽,現在只能換這麼高鹽的意思嗎?”
盧栩:???
盧栩:!!!
他懶懶散散的眼神倏地銳利起來,他弟弟,是不是有點聰明?
盧栩:“對對對!你能聽懂?”
盧舟:“原來一個包子要五文錢,后來要十文錢,現在三奶奶不收錢,只要糧食換了,哥哥,錢變得不好了嗎?不能買包子了嗎?為什麼大家都不想要了?”
盧栩:“這個一時也說不明白。”
盧舟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們家糧不夠吃了,別人家也不夠吃嗎?大家明明賣了錢,為什麼反而吃得更差了?”
盧栩不知道一個正常的十歲小孩,能理解到什麼程度,以他僅有的經濟學知識,自己也想不明白,只能淺顯地說,“因為少才會貴,咱們雖然豐收了,但是也許別的地方歉收了,就要把咱們的糧運到歉收的地方。這樣,咱們這里糧食也少了,所以就貴了。
”
盧舟:“可是為什麼肉也貴了?”
盧栩:“不吃糧食就吃別的,所以肉和菜都會隨著漲。”
盧舟:“那鹽呢?”
盧栩撓頭,是呀,為什麼鹽也漲?又不缺鹽!他搖搖頭,拿起氣死老師的擺爛態度把疑問甩回去,“哥哥不知道,你比我聰明,你慢慢想,等你長大想明白了再告訴哥哥吧。”
別問我,我不會,你哥就是個學渣,讓你們吃飽飯已經拼盡全力、超負荷運轉了,饒命吧好漢!
盧舟皺著眉點點頭,認真地答應,隨即他又安慰盧栩:“哥哥也很聰明。”
感受到敷衍了,謝謝,原來你小子心里也覺得你比我聰明!
盧栩磨牙,朝他腦袋上好一陣撲棱,把他頭發全弄散才罷休。
兄弟倆合力把錢罐子推到床下藏好,盧舟拽拽盧栩想出新提議:“我們像以前一樣吃雜糧吧,粟子豆子也很好吃。”
以他十歲的小腦袋,匯聚所有的見聞和思考,盧舟只知道現在糧食很貴,他們家沒什麼糧了,“我可以少吃一點。”
盧栩被弟弟逗笑,“那不行,你得多吃點長高點,你長高了才能給我幫忙。”
盧舟聞言又陷入糾結,他已經撿柴割草喂雞喂豬做家務,還是幫不上忙嗎?
盧栩見他又不知胡思亂想什麼,打發盧舟自己去玩,“有我在,餓不著你們,小孩就該有個小孩模樣,玩兒去!”
盧栩在家轉了兩圈,又到田里轉了兩圈。
他們家院后的一小片菜地里黃瓜、茄子、各種瓜都長得茁壯,田里才種的青菜也開始發芽,整個盧家村依舊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
豆子在長,谷子在長,高粱在長,稻子在長。
山是清的,水是凈的,盧栩慢慢平靜下來。
管他呢,反正餓不死。再差還會比之前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