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盧栩驚了。
怎麼可能,今年觀陽可是大豐收,糧都去哪兒了?
対他的疑問,陸勇也不知道。
他們全家都不知道。
往年縣里家家戶戶也都等著夏收買新糧,乃至于許多人家這時候根本就沒存糧,就等著糧鋪上新糧呢。結果新糧沒等來,等來的卻是糧鋪關張。別說新麥了,連陳糧都被搶光了!
陸勇蔫道:“現下縣里買菜都要用糧食換了。”
盧栩先前沒注意,經他這麼一說,發現連東市都是賣瓜果蔬菜的農戶都不愿意要錢,而是愿意要糧食。
盧栩問:“現在糧價多少錢?”
陸勇搖頭:“不知道,得六七十文吧。”
那不是要八千文一石了?!
盧栩咬牙,難怪昨天有貨商搬著錢到村里收糧,用的還是狂貶值的銅錢!
陸勇嘆氣:“我爹跟船幫到鄉下運糧,一天工錢就一斤麥子。”
盧栩:“那能夠吃麼?”
陸勇搖頭:“不夠。”
他娘和他姐已經跟人出城挖野菜了,要不是答應了幫盧栩占攤位,他這會兒也去碼頭運貨或者出城挖野菜了。
陸勇抱著希望問:“盧哥,你家麥子都賣了麼?”
盧栩:“我家就兩畝田,沒賣。昨天有貨商到村里收糧,六千錢一石。”
陸勇:“……這麼便宜?”
盧栩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僅僅十天前,一石麥子的市價還不到四千錢,夏收非但沒把糧價收下來,還把糧價收高了,這都什麼事兒?!
盧栩籃蓋還沒掀開,就有熟客看見他了,平時挺穩重的大娘隔著小半條街小跑過來問他:“小盧,你家可有糧?賣不賣?”
盧栩搖搖頭,照剛才說的解釋。
大娘聽罷一拍腿,“這些殺千刀的貨商!你今個回去讓你們村民可別便宜賣了,拉到縣里,一石八千文大伙搶著要!”
盧栩心有戚戚地點頭:“誰也沒想到糧價會漲成這樣。”
大娘抱怨:“可說呢。你這油條今天怎麼賣?”
盧栩想了想:“二十文一根。”
大娘有點心疼,又問:“可收銅錢?”
盧栩望著整條東街,他也想要糧食,可他收了糧怎麼運回去又是個麻煩,萬一缺糧只是一時呢?等貨商把糧食從各個村落運到觀陽來,糧價總要落,他咬咬牙:“收。”
大娘:“給我來五十根吧。”
盧栩:“……”
他們大岐官錢現在是有多不值錢?!
第31章 問題太難
盧栩賣了不到半個時辰油條銷售一空。
因為他收錢,還愿意收銅錢,客人們一籃子一籃子地買。
盧栩人都賣麻了,懷疑這些人是因為買不到糧食把油條當儲糧。到后面,他不得不提醒:“天熱,油條不耐放,您要不少買點?”
對方:“不礙事,我家人多。”
盧栩還有什麼可說的?
他早早收了攤,見陸勇也坐不住便問:“你還賣麼?”
陸勇沒吭聲。
盧栩:“要不你這塊豆腐賣給我算了,你想忙什麼就忙什麼去吧。”
陸勇驚喜,攔住盧栩沒讓他掏錢,而是問:“盧哥,我不想要錢,你能給我糧食麼?”
盧栩怔了怔:“行。”
隨即他問:“我明天先給你運三十斤來,夠應急麼?”
陸勇:“三十斤?”
他快速算了下三十斤價錢,漲紅著臉搖搖頭,“我家沒那麼多錢。”
盧栩:“沒事,能多少給多少,不夠的抵以后攤位費了。”
陸勇眼眶熱了熱:“謝謝。”
盧栩安慰他:“別急,官府一定會想辦法的。”
陸勇和盧栩在東街道別,他沒回家,而是也到城外挖野菜了。
盧栩也沒急著回家,他推著車在東街打聽一遍物價。
鹽糧是風向標,糧價他問不到,鹽價還是能看得到,今天鹽價九十文,漲了將近一倍。
掌柜:“趁早買,明天還得漲。”
盧栩:“鹽又不缺,無端端的翻一倍?”
掌柜:“糧價翻了不止一倍不止呢。”
盧栩咋舌,無比慶幸回家收麥子前他買了一大罐鹽。
再問油,也翻了一倍。
盧栩心罵都瘋了。
待他到錢莊兌銀子時,發現油鹽還沒瘋透,還有理智尚存。
“你再說一遍,多少?”
“一兩銀子兩千七百文,今天是兩千七百文,明天可能就是三千文了。”
盧栩推著車就走。
不換了,他有力氣,他能把銅錢推回家!
他還不信了,物價能一直漲,錢價能一直貶嗎?
可現實很快就扇了人耳光,不到一個月,糧價漲到了一石一萬兩千文,銀價更是瘋了,想兌一兩銀子,五千文。
盧栩每天打聽糧價鹽價,油條跟著漲到三十文一根,人沒進東街,就被搶購一空。
他從沒覺得賺錢這麼容易,從沒覺得到手的銅錢這麼讓人空虛。
再往后,他油條價更高,但買的人卻少了,盧栩不得不從一天六百根,減少到三百根。
他走在山路上,都能看到成群結伴的觀陽人沿著山路進山挖野菜,還有人跟著他走了一路,一直跟到他們村,想買糧食。
可不光觀陽沒糧食,各村也沒了。
糧價給得太高,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的農戶天天賣糧,到后面越賣越后悔,越賣越慌張,等他們到鎮上買鹽時一看,才知道物價漲成什麼樣。
家里有余糧的,更是再也不敢賣了。
賣早是虧。
跟他走了一路的老丈蹲在村口,坐到天黑。
里正看不過去,把人叫到家里住一夜,賣了一袋雜糧給對方,對方千恩萬謝地背著一袋沉甸甸的糧,彎折著腰沿山路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