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雙水村人,他們挨著飲馬鎮,村里出過那位在鎮邊飲馬的將軍,崇尚武德,一個個像要去和收稅官干仗似的。
盧栩滿腦子胡想,就這個氣氛,給幾把刀,罵幾句臟話,再來幾個挑事的八成就有人要反了。
到了鎮上,平日熱鬧的飲馬鎮也比平時沉靜,到處都死氣沉沉的。鎮上大多也是農籍,若無田,則要像顏君齊家一樣,折算人頭交糧。
到了碼頭,上百的差役腰間挎刀分了幾隊肅立在道路兩旁,憤怒的村民這才收了怒火,認命地等里正和稅官對賬,交糧。看著一袋袋新糧運上船,有人哭了,也有人麻木地望著無盡的長河。
盧栩排著隊,聽見前面有人爭執,他探頭往前看,排在他們前面的雙水村和收稅的皂隸起了沖突。
“怎麼會差十斤?我在家稱好的,整整七百五十斤!我還多裝了五斤!”
皂隸:“那你秤不準。”
那年輕人怒不可遏:“我看是你的秤不準!”
皂隸:“你說什麼?!放肆!”
盧栩皺了眉。
每年交糧不管多少,這些收稅的小官都會少說幾斤,你稱一百斤,他非說你九十八、九十九,以往要到縣里交糧,大老遠去了,又要回家拿一趟一兩斤的缺空,一來一回,船費也不便宜,人人都嫌麻煩,干脆默認了多裝些。
只是沒想到,這次竟然一開口就是缺十斤。
雙水村的年輕人想鬧,里正見附近的兵役朝這邊來了,連忙按住他,叫別人把他拉走了才跟收稅的皂隸賠笑,說讓他回家拿。
結果不知是那名皂隸惱怒了故意報復,還是就是趁著糧價貴想黑糧食,后面每家都要補糧。
少的要補兩三斤,多的要補十斤八斤。
也不知道這多貪下來的糧食最后會落到誰的手里,他正想和顏君齊閑說,見顏君齊握緊拳頭臉繃得死緊,對前方的皂隸怒目而視,盧栩想起那句俗不可耐的比喻:如果眼神能殺人,那人已經被顏君齊凌遲了。
他從沒見顏君齊如此生氣過。
在那爛脾氣的皂隸注意到前,盧栩連忙擋住了顏君齊。
盧栩擔憂地盯著顏君齊,顏君齊被擋了視線,閉了閉眼,再睜開人已經平靜,盧栩卻從他眼神中看到化不開的沉郁和失望。
盧栩涌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無論什麼時候,他只想賺錢養家,護佑一家人安康,只要別人不碰他底線,占他些便宜他不在乎,人心都是貪婪的,別說管他們兩個村稅收的小皂隸,就是他爸公司的小小經理,把親戚塞公司當個小保安,還要親戚家兩條煙,盧栩見慣了,他早就習慣他爸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八面玲瓏,也習慣把辦事送禮當理所當然。
這是他爸媽教會他的游戲規則。
想要獲利,就要讓利。
但顏君齊不一樣,他受的是另一套教化,他三歲就開始讀書,夢想是科考入仕,做一個為君分憂為民請命,能庇護一方百姓的好官。
盧栩想,也許看到官吏這樣盤剝百姓,比惡霸劫道搶錢還更要讓顏君齊憤怒。
他不知道這樣好還是不好,更不知道這樣算聰明還是傻,盧栩被難倒了。
他沉默地排隊,聽三叔四叔低聲謾罵皂隸也沒吭聲。
快輪到他們時,盧栩道:“君齊,你在這兒等我,我替你去交吧。
”
他怕顏君齊會和人吵起來。
顏君齊搖搖頭,“我要看著他們稱。”
看他們是怎麼把別人的血汗,救命的糧搶走的。
第30章 價格混亂
交完糧稅,盧家村三天都沒緩過來。
整個村子都是沉默的,沒了歡聲笑語,孩子們再沒糖吃,貨郎也不再來,連三奶奶家包子鋪都暫時歇業了。
在消化掉田稅加重的沖擊前,村里沒人會買包子了,家家收起新磨的白面,又吃起雜糧。
三奶奶趕集賣,生意也大不如先。
盧栩不由擔心起他的油條生意來,也不知道縣里的情況怎麼樣。
三嬸也問起來。
他家沒收多少糧食,三叔家卻多,盧栩天天一趟趟從縣里買面,又沉又遠不說,還貴。
往年收了麥子除了留百十來斤吃,其他的都賣了,現在不一樣了,盧栩一天就要用五十斤面,他家那二十多畝麥子磨出來,也就夠用幾個月。賣誰不是賣,賣給盧栩還省事呢。
他和老四媳婦商量了,都給盧栩留著。
三嬸和盧栩商量著要不要弄個磨盤回來,自己磨面粉。
三嬸道:“我尋思著糧鋪賣的面粉還不都麥子磨的?不成咱們多磨幾遍,磨細些,咱家麥種都是我一粒粒挑出來的,麥子長得籽又大又飽,磨出來面粉炸的油條指定好!”
盧栩也覺得三嬸家麥子好,他們家種田細致,同樣的田,三嬸家麥子比別人的更飽滿,更重,別人家一畝田收三百斤,他家一畝能收三百三。
他們正商量著,盧文嘭一下撞開他家門,飛奔進來滿頭大汗地喊:“娘!村里來貨商收糧食了一石六千錢!”
三嬸手里干仗都掉了,“多少?!”
要知道除了上次盧栩偶然遇見那次出高價的貨商買軍糧,去年整年糧價最高只有一石四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