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母和三奶奶都禁不住問起來,“栩娃不是病了吧?”
她們還記得盧栩上次一病不起,一病就是好些天。
元蔓娘搖頭,這次她沒了上次的慌張,平靜地做著繡活,給盧栩縫鞋補衣裳,兩個月不到,盧栩已經磨破了五雙鞋,“沒生病,就是累了,睡飽了睡夠了才能補回來。”
盧栩一覺睡得無比香甜,睜開眼渾身骨頭都發軟。上次睡懶覺,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伸著懶腰出來,家里關著門,人都出去了,聽不見一點動靜,盧栩爬起來到廚房盛了碗清水喝干凈,又啃了半塊豆沙包,抹抹嘴上了山。
還是他一個人,還是那座山坡。
小山坡上野草更旺盛了些,遠處的山比上次綠得更深了些。
盧栩大口深呼吸,無比地暢快,一口氣跑到山頂,此時再看,只覺得風也溫柔,云也可愛,連看不到盡頭的山路都順眼起來。
他撒鴨子跑一會兒,蹦蹦跳跳活動好筋骨,雙臂一攤躺在山坡上發呆,什麼都不想,什麼都挺好!
好一會兒,依舊是顏君齊尋上來。
“我到你家看你,見你不在,猜你在這里。”
“我沒事,就是來看看!”盧栩咬著根狗尾巴草,渾身都散發著慵懶,“我覺得,我好像走了好遠好遠的路。”
顏君齊同他一起眺望遠處的山路,窄窄的山路伸向綿延不絕的山里,蜿蜒如線,彼時在這里,他們還看不到腳下有路,回過神,已經恍如隔世。
顏君齊感嘆:“辛苦了。”
“挺累的,不過不辛苦!”盧栩跳起來,攥緊拳頭給顏君齊秀胳膊上的肌肉,還有腳上又要磨破的布鞋。
“雖然背著債,每天都要天不亮就起來,還要走兩個時辰山路到縣里,賣完東西又要馬不停蹄再走兩個時辰趕回來,可我每天都覺得好暢快!賺了錢暢快!做了好吃的暢快!每天把油條田螺賣光暢快!看見我娘盧舟臘月他們那麼依賴我信任我,我就好暢快!”
盧栩目光灼灼,眼睛閃亮亮地望著天地山川和眼前的顏君齊,“還有你君齊,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充實過,從沒覺得自己這麼重要過,我吃的每一粒米,每一口飯,都是我靠自己賺來的!肉是香的,糖是甜的,空氣這麼新鮮,景色這麼好看,你們對我的喜歡都是真的,君齊,能遇見你們真好!哪怕這是一場夢,我也滿足了!”
顏君齊失笑:“怎麼會是夢呢?”
世上哪有這麼辛苦的夢?
顏君齊定定地望著盧栩想,只有你這樣快樂的人,才會看什麼都像美夢呀。他每天挑燈夜讀,苦澀到讀不下去時候,只有翻出來盧栩存在他那兒的賬本,想想盧栩賴在他桌邊侃侃而談充滿希望的樣子,才能品出幾分甜來。
盧栩感嘆完,又沒心沒肺起來,“君齊你看對面山頭上長的是不是核桃?等秋天咱們上山找找,肯定有核桃栗子!”
“等我有了錢,我就把這片山頭都買下來,種果樹,種核桃,種栗子!沒事就上山轉轉,一年到頭都有得吃,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盧栩正暢想著怎麼修路蓋亭子,忽然看見山下升起了炊煙,“噫,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家家戶戶都做起午飯了?”
顏君齊:“夏收今天開始。
”
“夏收?”盧栩嗷的一聲,“今天?!我這是睡了幾天了?怎麼也沒人叫我!”
他匆匆忙忙拽著顏君齊跑下山,扔了一身的懶散,疾風似的跑回家,拿了鐮刀又疾風似的跑向麥田。
夏收了!
他們家麥地里怎麼能少了他!
顏君齊也莫名其妙受他感染,拿了把鐮刀跟過來。
盧家總共兩畝地,但他們家弱的弱小的小,除了元蔓娘,連盧舟都拿了把鐮刀當主力了,臘月提著籃子跟在后面撿麥穗,盧銳也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地里追螞蚱。
“哥哥!”臘月先看見他,遠遠就喊起來。
盧舟和元蔓娘聽見了,也直起腰朝他笑。
“醒了?睡好了麼?”
“醒了!睡得不能再好了。”盧栩下了田,接替元蔓娘當主力,刷刷地割麥子。
連片的麥田里沒有一棵樹,將近正午,太陽曬在頭頂,曬得人燥熱。盧栩忘了拿草帽,頭頂被曬得發燙,還要彎著腰不停地割麥子捆麥子,尖細的麥芒劃到胳膊上又癢又痛,不挽起袖子又熱得難受。盧栩拽領口擦汗,他個子高,沒多久,彎腰就彎地難受。
全家就臘月還活力不減,臘月撿夠一把麥穗,就跑幾步放進籃子里。盧舟給盧銳捉了兩只螞蚱,用草莖穿了,讓盧銳到田邊樹蔭下玩,省得熱到他,也省得他給臘月搗亂。
中午太熱,盧栩讓他們在田邊樹蔭歇著,自己回去煮了鍋咸湯,又從隔壁三奶奶家買了一籃子肉包子,推著小推車,裝著一個舊席子和草帽回來。
他把席子鋪到樹下,讓盧銳、臘月、盧舟吃飽了躺上去睡個午覺。
大人還好,小孩累一上午精力要跟不上了。
里正家也送來了午飯,自家蒸的雜糧干飯,白面饅頭,燉了一大鍋菜。他們家屬于吃得好的,可跟盧栩家一比,還是相當節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