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好了,顏君齊這麼聰明,又正是好好用功備考的時候,不能浪費時間抄話本,萬一將來高中了,別人打聽起來,“他年輕時候家境貧寒迫不得已抄書謀生”和“他年輕時候抄話本賣錢”,聽起來可不一樣。抄話本名聲哪能有抄圣賢書好聽?
顏君齊想想,將想看的書抄到紙條上一并交給盧栩。
這都是當年他考童生試時聽別人推薦說的,只是他沒錢,也借不到。
盧栩鄭重揣好了紙條,把剩下的糖留給顏君齊吃,不再打擾他看書。
他到院子里逗盧銳和文貞玩,見顏母繡的鴛鴦好看,不由問:“嬸子,你繡了繡片還是賣到鎮上?”
顏母怔了怔,“是呀。”
盧栩:“反正我天天往縣里跑,不如我往縣里繡莊賣賣看?興許縣里比鎮上價還高。”
元蔓娘想了想,可不是嘛!“十娘你給栩兒賣賣看?”
顏母不知道盧栩在縣里怎麼賣田螺,怕他是擺攤,還要麻煩他找繡莊,耽誤了回來,便問:“麻煩你嗎?”
盧栩:“那有什麼麻煩?我每天都要沿著街轉幾圈,幾塊繡片又不占地方。”
顏母這才放心,“只要不低于八十文便賣了,我還攢了些,我拿給你看看。”
盧栩:“行!”
元蔓娘也收拾了幾塊一并給盧栩。
她刺繡不如顏母,只能修些小花草,一邊為顏母高興,一邊也有些神傷。
同樣是刺繡,在鎮上賣,顏母繡的能賣八十文,她繡的才能賣三十文。
隔壁三奶奶趕集賣包子,聽說現在兩籃子不夠,都是推著車去賣,正收拾屋子,準備在家里開個包子鋪。
她連饅頭都蒸不好吃,還得盧栩花錢到隔壁去買。
做飯也不如盧栩好吃。
她越想越傷心,晚上哄睡了孩子一個人偷偷抹眼淚。
盧栩壓根沒注意到元蔓娘不對勁,見她早上情緒不高,還以為是這些天又是照顧孩子又是照顧地,抽空還給他做鞋累著了。這可哪個都不輕松。
盧栩自認他和原來的盧栩不一樣,家和萬事興,作為一家之主,他得照顧每個家庭成員,出門前故作大人的叮囑元蔓娘,“不舒服就多歇歇,身體重要。”
元蔓娘疑惑,震驚,更傷心了——大兒子是覺得她是全家最沒用的人嗎?
盧栩見元蔓娘又淚眼汪汪的,默默嘆氣,他這后娘可真容易感動,好哄,就是愛哭……
他沒轍。
他走。
他悄悄把盧舟叫過去,“你是大孩子了,要照顧妹妹和弟弟,不能讓娘太操勞知道嗎?”
盧舟肅然點頭。
盧栩滿意了,“回來給你帶糖吃。”
盧舟欲言又止,他是大孩子了,不吃糖了。但想想帶回來的糖主要是他哥和臘月吃,盧舟又把話咽回去,“哥哥早些回來。”
盧栩心想,這還得看運氣。想罷,他也不多說,和盧舟揮揮手推上他的小推車繼續翻山越嶺。
早市如常,銷量穩步小幅攀升,盧栩中午收了攤子拿田螺和隔壁果子攤換了幾顆因磕碰被剩下的杏。
他還想換桃,人家不干。
他們這兒桃比杏金貴,一來甜,二來個大好看,寓意也好。
杏就便宜了,個頭不大,果核不小,看著就挺酸的。但好歹是個果子。
山上已經沒什麼野果了,前兩天寒露領著幾個妹妹滿山坡找也沒找著幾顆莓子。
盧栩看看杏,又多換了幾個。
不行還能煮成果醬,曬成果脯,煮飯時候灑一點,總歸浪費不了。
照例在酒肆門口賣了一中午田螺,盧栩給掌柜留下三十份兒,推車去了西街。
書局客不多,常來的都是熟客,見著盧栩,掌柜先開了腔,“我當你不來了。”
盧栩將推車停到門口,取了顏君齊的七張字遞給掌柜,“哪能不來?我弟弟準備了七張字,您看看。”
掌柜有些意外,接過去挨個翻看一遍,“都是你那弟弟寫的?”
盧栩:“是呀!”
掌柜連連點頭,又捏著胡子細看,“字還不錯,端正。”
盧栩:“抄書最合適了!”
掌柜選出來三張,想了想又放下一張,剩下兩張最端正的,一個像刻體,一個一看便是手抄,犯了選擇困難癥。
盧栩不急,讓他慢慢看,自己在書架上看起書名來,想看看有沒有顏君齊紙條上寫的。
他翻看著,上次遇到的小孩又來了。
這次不僅是他,還有好幾個穿著相似書生袍的小孩。
“又是你呀!來給你弟弟買書嗎?”小孩自來熟,見了盧栩馬上湊過來,看看他翻看的書,馬上道:“這本很無趣的,還是買這本校注的好。”
盧栩聞言,又翻開他推薦的校注本,發現上面寫了不少批注,批注同樣不好懂,但他多少能看懂一點了。
盧栩便問伙計,“批注本多少錢?”
伙計道:“四兩。”
盧栩:“……”
他又默默放下。
伙計見怪不怪補充:“原本只要二兩。”
盧栩腹誹,二兩就不貴了?
就是按現在這市價算,二兩也能買四十斤精米,一石多粗面呢。
“石掌柜你看什麼呢?”幾個小孩又湊到掌柜邊去了。
掌柜笑呵呵地將兩張紙遞給他們看,“幾位少爺幫我瞧瞧,做謄抄用哪個字好?”
盧栩聞言抬腳湊過去,找個能看到字的地方一站,豎起耳朵等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