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栩背對著太陽坐下,抱著手臂小憩補覺,再往前河岸兩邊是山,離縣城還遠。
到縣城盧栩先聞見一股魚腥味兒。
觀陽縣就一個碼頭,運貨、運人、賣魚全在這兒,官府劃了片,賣魚的在一處,卸貨的在一處,客船在中間,客船少時,兩邊就會往中間占,平時有官兵把守,倒是不顯混亂。
盧栩從船上下來,左右看看,魚價和鎮上差不多,大魚卻要比鎮上多許多,大多都是活的,裝在木盆木桶里,若死了,能便宜三五文錢,有些不富裕的人家想吃便宜魚,就在魚攤旁等著,等一陣兒總能遇到剛死的,大戶則不新鮮一概不要,一定要活蹦亂跳鱗片齊全的,挑好了讓伙計推著車裝桶送家里。
盧栩看得稀奇。
另一邊運貨,大多運的還是糧。
北邊打仗,從他們縣往東往南收的糧有一半都要從觀陽過,因為有碼頭,人來人往,觀陽人在整個州府也算富裕。
盧栩隨著進城賣菜的人群排隊入城,若非遇上朝廷緝拿要犯,經守城兵只簡單檢查一番就能入城。一般只看看是否夾帶兇械刀具,詢問入城目的,口音不是本地才會問問來自哪里。
排到盧栩,城衛隨便在他身上拍了幾下就算搜身了,慣例問他:“進城做什麼的?”說著掀開筐子上的蓋布。
盧栩將筐子卸下,拿了兩兜炒田螺遞給兩個城衛,“家里做的小食,來城里買賣,軍爺您嘗嘗。”
年紀小的城衛看看年紀大的,大的點點頭,他接過去捏了一個放嘴里,“味還行,好吃。”
年紀大的便說,“你這是農貨,交一文,進去吧。
”
盧栩道謝,交了錢背著筐子進城了。
進城賣農貨只收一文,若算成商賈,則要按量算,最少交五文,是什麼全靠城衛說。
觀陽縣只有一條主街,中間是縣衙,東邊賣各類雜貨,小店林立,西邊則高檔些,都是大店,同樣是酒樓、茶館、客棧,西邊的普遍是兩層高,設雅間。當鋪、書局、賣胭脂水粉的店鋪、藥鋪、綢緞莊都在西邊,肉鋪、面館、糧油店、饅頭鋪、測字算卦的、雜貨鋪等都在東邊。
流動的菜攤,在東街的最東邊。
大宅采購,平民買菜,全在這邊,一大早挎籃子的、推車的,把小道擠得水泄不通。
在這兒找固定攤位賣菜,也得交錢,按面積算,小攤三文,大攤五文,早來早占,若想固定要最靠西的好攤位,按月交錢。
盧栩想了想,先交了三文試賣,他找了個賣果子的中間。
這季節只有晚熟的櫻桃,早熟的桃杏和桑葚,還有些他叫不出名的小野果,都不便宜。
能買起水果的,八成也不會嫌棄他的田螺貴。
果然,沒一會兒就有人來采購了,他見人挑完果子付了錢,就開始喊賣田螺,“秘制田螺,咸香辣鮮,好吃下飯,配菜下酒,老少咸宜,不好吃不要錢嘍——”
可別人一問價,再看看是田螺,大多都走了。
盧栩無奈。
好在沒多大會兒就來人問了。
“你這田螺怎麼賣呀?”有個背著胳膊帶小廝購菜的中年人湊過來問,他穿著綢衣,人長得富態,還帶著小廝,一看就家境很好。
盧栩遞上去一兜:“十文一兜,先嘗后買,不好吃不要錢。”
對方捏了一顆,一嘬沒了,一看就會吃。
片刻后,他捏了捏胡子評價道:“人常道清明螺,塞肥鵝,你這螺季節雖晚了,勝在滋味還不錯。”
盧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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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同地點點頭,隨即問,“您說的是,您來多少?”
中年人順嘴就道:“來十包吧。”
盧栩開心應了,將田螺小心地裝進對方小廝的裝菜籃子里。
待人走了,他撓撓頭,看看旁邊攤位的水果,忽地笑了。要是讓他爸媽看到他為了幾文錢這麼狗腿諂媚,掙了錢也舍不得買了桃吃,不知會作何感想。
盧栩賣到中午,總共賣掉三十多份兒田螺,早攤漸漸散了,他沒多留,還把筐倒背到胸前,開始沿街叫賣。
他一共裝了二百多份兒田螺呢,這怎麼行。
盧栩總結一上午的問題,買菜的多是女眷,但買他田螺的多是男的,女眷過日子多細致,二十文錢能買一條肥魚了,覺得買個螺不劃算,男的嘗味兒,味道好就掏錢了。
盧栩將東西街都粗略地逛了逛,選好了市場——
酒肆、賭坊。
他厚著臉皮往酒肆門邊一站,見誰來買酒就問,“您來點下酒菜嗎,田螺佐酒,喝酒更香。”
掌柜頻頻往這兒看,盧栩施施然道:“佐菜喝酒不醉人,田螺咸辣下酒,您吃了能多喝二兩。”
掌柜:“……”
掌柜見沒影響買賣,也沒趕他,盧栩靠著厚臉皮,他賴在酒肆門口賴著賣掉四十多份兒。后來有買回家下酒的,發現田螺當小菜吃不錯,還有回頭客來買了十多份。
盧栩臨走送掌柜一份兒,道謝走了。
還剩一百多份兒,盧栩直奔賭坊。
賭徒吃飯晚,中午快過了也才剛剛散場,他們不遠走,就在附近的鋪子吃點,填飽肚子繼續賭。
賭坊附近的小吃鋪子還不少。
他選了生意最好的面館坐下,點了碗素面,問伙計要個空盤子,將田螺倒進去,開始自導自演,浮夸嘬田螺,吃一口,感嘆一句,“真辣!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