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解千秋,他的師尊。
解千秋似乎清減了不少,渾身再沒有往日的意氣風發,他的發散亂著,配上那副心如死灰的神色,看著活像個幽怨的鬼魂。
很難看出,這樣的人曾經是修真界叱咤風云的千秋真君。
段景延難以置信地目睹著眼前這一幕。
他很難接受這樣的場景。
比仙岳宗被滅門都難接受。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如謫仙般的人居然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究竟是誰,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段景延想著,這幅身軀再次發話了。
“我帶師弟來見你了。”
段景延聽他說道。
祁憶之?
他那嬌縱的小師弟?
是了,他那小師弟去哪了?
那種不詳的預感再次襲涌而上。
很快,他就知道,他那小師弟究竟去了哪里。
小師弟呀,就在他手邊啊?
——
慘白的月光下,那甕中的形銷骨立的人顯得格外清晰。
不,那已經看不出什麼人形了。
看著就和養尸人養的干尸無二區別。
段景延心下一悚,這與他所見到的小師弟完全不同。
如若不是靠小師弟唇角的小痣,他幾乎認不出眼前這狀似干尸的...東西,就是他那...樣貌可愛的小師弟。
他幾乎立馬意識到一件事。
將他們二人變成如此模樣的人...莫不是...?
那聲音再次說話了,“師弟,快醒醒,我帶你來見師尊了...”
這人似乎湊近了,輕輕地在小師弟的耳邊說道。
小師弟草木皆兵,驚惶地睜開了雙眼。
小師弟的眼睛,本來就大,瘦下去之后,顯得更大了,看著有些怪異。
此時,他睜著一雙碩大的眼睛,像個受驚的小動物。
段景延難言地目睹著這個場景,耳邊又是這人在說話,“師弟...怎麼不說些話,和師尊敘敘舊呢?”
“啊...我忘了...你的舌頭...”
“已經沒有了啊...”
這人捏著小師弟的兩腮,小師弟根本沒什麼氣力,輕易就被人掰開了唇角,露出柔軟的口腔。
他分明地看到——
口腔里空無一物...
舌頭...
不見了...
與他的驚愕相得映彰的,是金籠中,解千秋不斷的沖撞。
“憶之...!憶之!”
夢到這,便中斷了。
他也被驚醒了。
這夢給他的感覺太過真實,饒是他都向宗門告假了幾日,在洞府修養。
他不斷在思索這夢的含義。
——是預知夢?
——還是什麼別的?
他心亂如麻,吊墜中的夢魘卻笑嘻嘻地告訴他,這些不是夢,而是——記憶。
對于夢,夢魘肯定比他要明白,他幾乎沒怎麼懷疑,就相信了這個說辭。
可、這是誰的記憶呢...?
他的?
可他從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他對這些記憶的由來無從得知。
可這些記憶,仍舊在傾襲他的睡夢。
他也嘗試過不睡,可這些記憶仍舊還是會如約而至。
他表面上顯山不露水,可精神已然變差了不少。
他不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什麼人塞入了他人的記憶。
這人可能是“他”。
可他又不完全是“他”。
...至少這個人所做的事,他做不出來。
這些記憶與疑問不斷困擾著他,就在他以為這些問題將如影隨形一輩子時,契機來了。
那日,小師弟將他約出。
并將前世種種說與他聽,細枝末節,分毫不差。
他心中無比震驚,但仍舊極力掩飾心中的震駭。
即使因著那些記憶,他對小師弟有愧,可他仍舊不信任小師弟。
潛意識里,他仍舊覺得小師弟奪走了師尊對他的愛。
他知道這樣想很卑劣,可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誰讓他曾經抓住過幸福的尾巴呢?
可幸福擺擺尾,轉身投入了他人的懷抱。
可明明,之前他也短暫地擁有過啊?
為什麼,幸福會對他不管不顧呢?
番外:段景延(2)
小師弟的思想是跳脫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話題會從問小師弟與師尊是否有了夫妻之實,變成了他是否喜歡師尊。
被問這個問題,他是意外的。
喜歡嗎?
他想了想,是有的。
可這點喜歡逐漸被怨懟所染指,化成了一種復雜的心思。
他想讓解千秋的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一點,哪怕是一點,也好。
他在心中卑微地想著。
莫名將自己的心里話說了出去。
將所有話說出去的感覺當真暢快。
他心中翻涌著一種報復的快/感,企圖在祁憶之、他的小師弟,臉上看出什麼別樣的神情。
可祁憶之——他的小師弟,只用一種同情憐憫的神情看著他。
他的心像被這種神態燙到了。
他見過太多惡意的面孔、情緒,那些不知他過往的人,被他的假面所蒙騙,對他恭敬、對他討好,在這些人里,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同情、憐憫的情緒。
他將自己的過往剖析,已經做好了看到那些一如既往的反應,卻沒有想到...小師弟會是這麼一個反應。
若放在往常,他應當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他應當不顧一切地質問:“你又明白我什麼?”
在觸到小師弟欲言又止的神色后,他覺得自己坑臟的心被人看了個透,卑劣的心再次操縱他,做了錯事。
他說:“難道我不應該恨師尊嗎?”
這話他說的恨恨,他心里確實也這麼想,可若是可以,他不會把這樣的話說與小師弟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