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個徒弟是段景延,景延是皇宮里的孩子,送來仙岳宗時,陰著一張小臉,滿是戒備,看著就像一只警惕的、炸著毛的小貓。
解千秋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這孩子放下戒心,可很快這孩子又被送了回去。
他感到傷心,卻也無可奈何。
只因師尊教導過他,人間有人間既定的命運,修行之人不可隨意擾亂了命數,否則命數擾亂,只會導致天下大亂。
尤其此事還涉及皇室...更輕易不能涉足...
他是明是非的,大是大非面前,任何情感也算不得什麼。
他滿心以為,人間的親子之間,斷然不會手足相殘。
所以,他沒再糾結這些是非。
多年以后,他云游到某處,抬眼望去,有一村落滿目瘡痍,他一路看,終于在一片尸骸中尋到了最后的生機。
那是一個尚在襁褓的孩童,也不知餓了多少天了,那孩童的氣息微弱,仿佛下一秒輕輕一陣風刮過來,這孩子就能斷氣。
他滿心酸澀,給孩子喂了些甘露,又翻看了襁褓,發現襁褓中有一塊成色不好的玉佩,上面刻著幾個大字:祁憶之。
他修的是善道,見這孩子孤苦無依,便動了惻隱之心。
待將滿村的尸骸一一下了葬后,他馬不停蹄地便帶著孩子,回了宗門。
宗門諸位見到這孩子,都大為震驚,尤其是他尚且年輕還未當上掌門的掌門師兄。
那時的師兄,是怎麼說的...?
“你自己都涉世不深,確定養得了一個活生生的孩子??”
而他又是怎麼回答的呢?
“師兄,我一定會對他負責的!”
師尊對他的行徑倒沒有過多言語,唯一清晰的便是,告誡他一切無愧于心就好。
而他的師兄則一直在耳旁勸誡。
“你一個大男人,確定照顧得了一個娃娃麼?”
“師兄勸你還是將這孩子送回山下,尋一戶平常人家收養好了...”
諸如此類。
但解千秋表面上可能看著柔弱,其實骨子里就是有一股倔強,相當認死理,他認定的事情,十頭驢可能都拉不回來。
掌門師兄勸得口干舌燥,最終仍舊沒能打消他心中的念頭,于是干脆也不管了。
于是祁憶之便在宗門中一日日成長起來。
解千秋對自己這個撿來的小徒弟相當上心,處處小心著,相當寵愛,幾乎是當做自己的孩子來養著。
宗門諸位個個有目共睹,對于宗門這個最年幼的孩童,倒也覺得新鮮。
掌門師兄對祁憶之的成長其實頗為震驚。
畢竟之前,他可親眼見證過,他這師弟苦修時,天天風餐露宿。
本以為師弟披星戴月、不食五谷慣了,必定也不知曉如何照料凡人。
沒成想,事實是,他這活的像個謫仙的師弟竟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并且還將這孩子養地這般好。
搞得他都刮目相看了。
養孩子讓解千秋的性子柔軟了很多,逐漸有了如今的模樣,解千秋將祁憶之好生教養著,養得越發細皮嫩*肉,性子也逐漸任性。
但小徒弟的任性只對著他自己發作,他樂得其見,一一安撫下去。
隨后又過了些時日,小徒弟又求著他要修仙,他一向不太拒絕小徒弟的請求,便也開始悉心教導。
自此,小徒弟就成了門下第二位親傳弟子。
至于第一位麼,便是段景延。
小徒弟雖然聰明,但修行疲懶,慣愛撒嬌,解千秋倒也慣著他,順著他來,造就了一副嬌縱的性子。
掌門師兄總旁敲側擊地提點他,要他好生管教,不然來日必定釀成大禍,他聽進去了,可每每要狠下心罰小徒弟,小徒弟一撒嬌,他又下不去手了。
想來,小徒弟從小便拿捏了他的命脈。
小徒弟不愛與旁人交流,每日只愛混跡在他身旁,他也不在乎,畢竟小徒弟還是明事理的,從不在他修行時胡鬧。
于是他也任由小徒弟纏在身邊。
...日子倒也算過得充實。
直到數年以后,他贈給大弟子的玉佩碎裂,玉碎的瞬間,他倏地感應到了。
一時也顧及不上睡在一旁的小徒弟,三兩下趕到了大弟子身邊,將大弟子接了回來。
并將大弟子正式收做親傳弟子。
沒成想,在收徒大典時,小徒弟想不開,跳了水。
這湖水乃是滋養著數朵千年雪蓮,湖水寒涼,就算是修行之人,也怕傷了根本。
他聽人傳來消息時,感覺身體一寸寸都冷了下去,帶著大弟子腳下生風地趕了回去。
一進門就見自己那平常活蹦亂跳像個雀兒的小徒弟蒼白著一張小臉躺在床上,一時心如刀絞。
他顫著手,就去探查小徒弟的靜脈。
好在小徒弟福大命大,沒有傷及根本,只是受了涼,昏迷了過去。
好在...好在...
他這才有驚無險地放下心來,惶恐地去處置大弟子的后續安排。
小徒弟昏睡了半月,才恍惚醒來,一張小臉清減了許多,眉宇間多了幾分病弱。
他心疼不已,卻在夜以繼日中,發現小徒弟與他不似從前那般親密。
他以為,是孩子長大了,心里雖然失落,卻也強迫自己不要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