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阿金所言,在司危將他自己鎖進枯爪城后,彭氏的風頭便漸漸壓過了余氏,不過好在余回并非沉迷權術之人,相反,還酷愛躲清閑,所以十分樂得將活分給彭流。
余回。鳳懷月對這個名字莫名其妙就倍感親切,猜想十有八九大家先前也認識,便問:“如何才能見到那位清江仙主?”
“那可不容易,基本沒指望。”阿金連連擺手,“即便是有頭有臉威震一方的大人物,也得交上名帖,規規矩矩去排隊,少說得一年半載吧。而且清江仙主的脾氣還不大好,尋常修士在他面前,怕是連頭都不敢抬。”
鳳懷月又問:“那這位清江仙主,與鳳懷月的關系如何?”
阿金當場倒吸一口冷氣。
鳳懷月及時丟過去幾枚金瓜子。
阿金眼明手快,準確接住,笑容頓時舒展開來,低聲道:“這二人的關系,可頗為復雜,還有些……那個。”
鳳懷月警覺:“那個是哪個?”
阿金越發擠眉弄眼,和街頭流氓即將開講小寡婦韻事一個架勢。
鳳懷月心里隱隱涌上不詳預感。
而接下來的故事也論證了這種預感。據說清江仙主在幾百年前,是殷勤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要風給風要雨給雨,還曾拉來數百幻術師在天幕上編織花海,花費大力氣只為博美人一笑,赤誠之心修真界人人都看得到。但心再赤誠,也架不住自己是個道德品行低下的絕世爛人,平時不答應不拒絕,只釣著,等到終于吃飽喝足玩夠了,立刻拍拍屁股走人,獨留清江仙主一人黯然神傷,嘗夠了情劫的苦,從此性格越發陰陽不定,看誰都不順眼,令各下屬門派都叫苦不迭。
鳳懷月:“真的嗎?”
阿金:“千真萬確!”
阿金又問:“仙師欲求見清江仙主,所為何事?”
鳳懷月干脆利落:“不為何事,不為何事,我就是隨口一說,下回若見到這尊大仙,我也要低頭繞著走!”
阿金點點頭,又道:“前頭就是書店了,路有些破,仙師小心些。”
巷道狹窄,天上亂飛著的機關也不少,御劍還不如步行。鳳懷月踩著積水中的磚塊小心邁步,腦頂上卻猛地傳來“哐當”一聲巨響,將他那顆還沒從薄情往事中緩過勁的脆弱心臟,又雪上加霜驚出一疼。
“咯咯咯。”少女惡作劇得逞,幸災樂禍地笑。
鳳懷月抬頭與她對視,卻笑不出來,任何一個稍微有點良知的成年人,面對這麼一個少女,應該都是笑不出來的。她長得并不難看,但瘦得不正常,衣衫襤褸,裙擺幾乎遮不住沾滿泥污的雙腿,枯瘦的手指抓著鐵籠,正在透過欄桿往下瞧。
“你要買我嗎?”她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問。
“去去去!”阿金呵斥,拽起鳳懷月快步走遠。
“她也是貨物?”鳳懷月問。
“是,看手背上的烙印,八成是個小賊,被人抓了賣來這里。”阿金道,“也算倒霉。”
“買她回去,能做什麼?”
“一般人當然不會買,可有專門做此類營生的,會收人販到海外,充作奴隸,或者獵物,總之九死一生。”
兩人正交談著,那鐵籠子已經再度“哐當哐當”地響了起來,其中夾雜著少女的尖叫。膀大腰圓的店主如拎雞崽一般,將她扯著胳膊拽了出來,隨手丟給對面的人。待看清那人面貌,阿金不免嘆氣,道:“怎的偏偏是他?”
“他是誰?”
“是個屠夫,半精半傻,在外頭沒有家,就住在黑市。”阿金道,“據傳他……什麼都吃。”半截的鮫人,流血的妖獸,還有那些被他“娶”回家的少女。
屠夫從懷中掏出一件紅嫁衣,強行往少女身上套,換來對方越發激烈的反抗。即便是放在鬧哄的黑市里,這動靜也已足夠大了,引得眾人紛紛側頭來看。少女已經將屠夫的臉抓出了血,后者惱羞成怒,舉起蒲扇大的拳頭便要去打,但還沒來得及動手,一把金色的袖珍飛劍已經飛速釘上他的腕骨!
“放下她!”
伴隨怒喝,從人群中擠出來一個少年,年紀不大,派頭不小。
屠夫是個莽漢,他甩了甩手腕,將掌心里的少女胡亂丟到一旁,自己挪動著壯碩身軀,突然就高高躍起,如泰山壓向少年!鳳懷月不動聲色地一彈手指,無形風芒帶起少年右臂,將屠戶重重拍回了桌椅堆中。
“少主!”大群家丁這時方才氣喘吁吁的,紛紛御劍趕來。
這陣仗……有人認出少年,趕忙湊在屠夫耳邊道:“是彭家的小公子。”
在魯班城,“彭”字還是頗具威懾力的,屠夫不甘不愿地粗喘幾聲,緩緩轉身離開。家丁也趕忙將少年帶離了這灰色地帶,待到人群散去,那名少女早已不知溜去了哪里。
“仙師,我們還是先走吧。”阿金提醒,“出了這亂子,彭氏的人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會盡快派人前來巡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寫那一位話本,我想辦法找人買出來一些便是。”
周圍人正收攤的收攤,逃竄的逃竄,鳳懷月自然也沒有叛逆到偏偏要站在這里等著被彭氏弟子抓。
兩人很快就離開了黑市,重新進城,卻被更大的人流擠得走不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