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期而至的,對上陸霜霆如春風般深邃溫柔的目光,許行舟心中驀然一松,不自覺繃緊的神經也跟著松弛下來。
片刻后,他慢慢張開了握緊的手指,任由陸霜霆像小孩似的,淺淺地勾著他的小指,有一搭沒一搭微微晃蕩著。
吳爺爺目光微垂,看起來像是陷入了過去那段回憶之中,隱隱帶著幾分滄桑的嗓音緩緩道來。
“孟先生是在歐洲游歷的時候,遇到的這位朋友。他們有相似的家庭背景,連被父親送出國的理由都一模一樣,不求他們學到多少知識,有多大本事,只希望他們在亂世之中,避開戰火,無憂無慮地長大。”
“藝術、美食、文化等等,他們有很多共同語言,因此,很快就成為了好朋友。”
“然而,沒過多久,孟先生就發現這位好朋友在歐洲各國游歷的目的和他全然不同。”
“上學之余,這位朋友參加了很多社會組織,不僅經常和當地的勞工一起上街游行、罷工示威,為勞動者爭取應有的福利待遇,還是不少華人組織的重要成員,甚至是發起者,為華夏獨立自強出錢出力出人,可以說是毫無保留。”
“而那時,他的年紀比孟先生還要小一歲。孟先生不由得被他那般大無畏的精神震撼到了。”
“孟老爺子幾乎每天都在擔憂兒子的安危,隔三差五就要拍電報叮嚀孟先生,你還只是個孩子,不要管其他什麼事,你只有先獨善其身,才有命談未來。”
“孟先生一直很聽父親的話,但這也讓他心生不解,為什麼他那位朋友就可以不受父母約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
“后來,那位朋友給出了他答案。”
“他說他能理解父母擔憂子女為計深遠的心情,但他有自己獨立的人格,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所以,他才會瞞著父母做這些他想做也一定要做的事情。”
聽到這里,霍柏玉感覺內心深處某個角落忽然被深深觸動了。
不知為何,聽著這個人的所作所為,蕭峻宥隱隱有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很久以前,某個人也跟他講過一個有著這般非凡性格的人。
在場的人都聽入迷了,盛嘉煦耐不住性子,追問說:“吳爺爺,那后來呢,那位朋友做什麼去了?”
老人緩了口氣,然后繼續說道:“后來,有一段時間,歐洲幾個國家對華夏的限制稍微放松了一點,允許極少一部分華夏人進入當地的軍/事學校學習。”
“聽到這個消息后,那位朋友當天就從劍橋辦了退學,義無反顧地進入皇家飛行學校接受專業訓練,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名優秀的戰斗機飛行員。”
盛嘉煦忍不住再次問道:“那后來呢,他成為優秀的戰斗機飛行員了嗎?”
“嗯。學成之后,他第一時間就回到了華夏,為祖國效力。”老人重重點了下頭,眼眶中不禁泛起一絲淚光,“孟先生常說,他是華夏最最優秀的戰斗機飛行員。”
聽到這里,眾人心中沒來由地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
默了一瞬后,席星闌忽然出聲問道:“那后來呢。”
此刻,他一貫三分含笑的模樣不禁變得有些嚴肅。
老人慢慢撩起眼皮,深深地看了許行舟一眼,一開口,低沉的嗓音無端顯得有些蒼老:“他犧牲了,那時他也才不到二十歲。
”
話音落定,眾人只覺心臟跟著狠狠地揪了一下,不少人都紅了眼眶。
明明這些事情才過去不久,但此刻,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段幾乎湮沒在時光洪流中的遙遠歷史,許行舟莫名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他的思緒漸漸變得有些紛亂,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一只溫熱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掌心與掌心緊緊貼在一起,一股溫暖的力量順著手臂一路傳到他的心臟,讓他如浮萍般有些飄蕩的心緒漸漸安定下來。
這時,蕭峻宥忽然開口,神色看起來有幾分激動:“吳爺爺,您能告訴我,您說的這位朋友他叫什麼名字嗎?”
他想起來了,曾爺爺以前有位小師弟,待人友善,性格恣意灑脫,也有這樣類似的經歷。
聞言,陸霜霆眉頭一蹙,下意識就要出聲引開話題。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手指忽然被人不輕不重地捏了兩下。
他一怔,第一時間回眸看去,只見許行舟很輕地沖他搖了下頭。
蕭峻宥補充說:“我曾爺爺也認識這樣一位朋友,我隱約記得我曾爺爺叫他順之。”
聞言,老人愣了一下,忽然變得有些激動:“是順之,孟先生也管他叫順之,許順之。”
聽到這個人姓許,眾人下意識看向許行舟。
對上老人沉甸甸的目光,許行舟沒說話,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卻讓人猜不透。
“順之?”霍柏玉想了想,喃喃說道,“聽起來像是字。”
老人定定地注視著許行舟,慢慢點了點頭說:“姓許,字順之,取一帆風順之意。”
許行舟目光沉靜地回望著老人,四目相對,某種心照不宣的隱秘情緒在無聲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