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十一二歲的年紀，手里拿著一支桂花。

少年......

少年一眼看去，分明就是......

“陸總？”看他似乎在出神，許行舟試探地喚道。

陸霜霆很輕地眨了下眼睛，一抬眸，桂花樹下少年意氣風發的俊臉與面前之人一瞬重合。

“我沒事。”陸霜霆收斂心神，面色如常地拉好拉鏈，俯身把背包遞給阿措奶奶。

汽車平穩地駛在路上。

阿措奶奶望著副駕的許行舟，良久，緩緩開口：“你們應該聽說了關于我年輕時求學的故事吧。”

聞言，許行舟側身看向后排，沖阿措奶奶點點頭：“嗯，村長講給我們聽的。”

阿措奶奶深深地看著他，仿佛看向了遙遠的過去。

“我全名叫阿措阿合。”她輕聲慢語，字字清晰，“小時候，大人們都叫我阿合。”

阿合，阿合。

許行舟一瞬睜大了眼睛。

看到他臉上的表情變化，阿措奶奶發自內心地揚起了嘴角。

“那年，也是這樣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后，十二歲的我跟著阿爺給L大食堂送米面油。”

她像是陷入某種回憶之中，娓娓說道：“當時，我一個人蹲在地上跟草啊花啊玩，正覺得無聊，忽然聽到咔嚓一聲。”

“我抬起頭一看，一個又高又帥的大哥哥舉著一個黑色小方盒不知道在干什麼。”

“我問他，那是什麼。”

“他走過來，摸摸我的頭，說那東西叫相機，可以把人、樓、天空都裝進去。”

“我不信，他又耐心地向我講了很多，包括相機的工作原理，他是在哪個國家買到的相機。”

“盡管那時，我幾乎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他并沒有取笑我，也沒有隨意敷衍我。

”

“他講得那些東西，我以前從未聽說過，我感覺十分新奇，拉著他的胳膊問他，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好玩的事情。”

“他讓我閉上眼睛，靜靜去聽。”

“我照做了，然后，我聽到沙沙的風聲、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朗朗讀書聲。”

說到此處，阿措奶奶緩緩閉了閉眼，耳畔仿佛還回響著記憶深處的朗朗讀書聲。

后來，他的兩個朋友過來了，叫他離開。

他讓他的朋友等一下，然后從高處折了一支桂花送給我，還叫他的朋友幫忙給我們拍張照片。

離開前，他問我的名字，我說我叫阿措阿合，大人們都叫我阿合。

他說，阿合，等我把相片洗好了，拿來送給你。

我一直念著、盼著，可是他再也沒有來過。

他朋友說他工作太忙了，暫時脫不開身，托他把相片拿給我。

我拿到了相片，相片背面寫著“贈阿合”，我時常看著那幾個字，心里仍在隱隱盼著他來看我。

再后來，我聽人說，他犧牲了。

而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只是聽他的朋友叫他“許隊”。

后來的事，阿措奶奶沒有說下去。

這些年，她一直懷著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希望有朝一日，她可以親口告訴那個為她推開世界之門的少年，她做到了，她看過了世界，也有幸為祖國做了點實事。

許行舟全都想起來了。

那是一年多前，他去L大執行運送物資的任務，在食堂旁邊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姑娘。

此刻，看著她蒼老的容顏、濕潤的眼眶，他心中一時涌起百般滋味，但更多的則是高興和自豪。

為她活出自我而高興，為她成為這樣了不起的女性而自豪。

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再說話，無聲的眼神交流仿佛跨越百年時空在此刻交匯，一切盡在不言中。

陸霜霆安靜地開著車，但他的余光卻不受控地看向身旁副駕的許行舟。

這一瞬，他身上仿佛籠罩著某種神秘而強烈的宿命感，牽引著某些令人難以置信的真相不斷盤桓在他腦海，似乎馬上就要浮出水面，但陸霜霆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去求證。

不一會兒，車子就在靈皋村村口停下了。

“我扶您走一段吧。”許行舟接過背包，將阿措奶奶扶下車。

“嗯。”阿措奶奶笑得很開心，像個孩子一樣。

幽長平坦的青石板小路，許行舟扶著阿措奶奶的胳膊，陪她慢慢走著。

清澈的陽光無聲灑落在他們身上，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溫暖的午后。

少年牽著在窄窄的臺階上蹦蹦跳跳的小姑娘，防著她踩空掉下來。

短短一段路，很快就走到了終點。

“在你離開之前，”阿措奶奶注視著許行舟干凈的眸子，“我可以提一個要求嗎？”

許行舟溫柔地點點頭：“您說。”

阿措奶奶看向一旁的陸霜霆：“你可以幫我們拍一張照片嗎？就在那邊的桂花樹下。”

陸霜霆心中一動，面色如常地應下：“好。”

說話間，他從兜里拿出手機，卻聽阿措奶奶說道：“等我一下。”

她進了一趟屋子，很快出來后，手里多了一個拍立得。

“勞煩用這個拍。”她將拍立得遞給陸霜霆。

許行舟走到桂花樹下，轉身面向鏡頭。

這時，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后，他眼前出現了一支金黃色桂花。

許行舟抬眸看去，阿措奶奶沖他微微一笑：“這支桂花送你。”

“謝謝，這支花和我很配。”許行舟接過來，眉眼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