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執陌愣住了。
姚仙蝶忽然掙扎著想要下床,一面用手攥著宴執陌的手臂,把他往外趕:“快,快,再不去上學你要遲到了,走,我送你去門口。”
宴執陌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奶奶:“奶奶,您快躺下,您不能亂動……”
“讓她送吧……”宴青雄忽然出聲,他用手捂著臉,擺手,聲線嘶啞,“這是仙蝶心里最后一個遺憾了,就讓她……送吧。”
“……”宴執陌頓了頓,默默松開手。
姚仙蝶在宴執陌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從床上爬下來,牽著宴執陌的手,把他往外面拽。
“快,快,祖義要去上學了,再不去上學,就要遲到了……”
簡安眠連忙給宴執陌遞了一把傘,攙扶著宴青雄,一起跟在他們的身后。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雪,漫天紛紛揚揚的白色雪花在寂靜的夜色中如同無數飄舞的蝴蝶,美麗得如同天地間最后一曲訣別的舞。
姚仙蝶實在沒什麼力氣,她的身形佝僂著,雙腿幾乎是在地上拖著,一步一步,沉重艱難地踩在雪地里,每一步都行走得那麼緩慢,幾分鐘過去,也只走出了幾米遠。
但她仍然執拗地拽著宴執陌走著,蹣跚踉蹌地走。
宴青雄的創業之旅并非一帆風順,他們宴家在早期也曾有過一段十分艱難的日子。
艱難到,宴青雄不得不將家里的房子抵押,一大家子只能蝸居在一個小小的出租房里。
當時,宴青雄和姚仙蝶已經結婚,生下了宴執陌的大伯、二伯、還有他的爸爸,宴祖義。
大伯和二伯年紀大一點,都在住校,住宿費是提前交好的,日子過得稍微舒服一點。
宴祖義年齡最小,當時還在讀小學,也最讓人放心不下。
某天宴祖義回到家,忽然說學校要求他們每個人交一點錢,一起去春游。
宴青雄當時正忙得焦頭爛額,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覺得這種事情實在沒有意義,去了也是浪費錢,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宴祖義從小就自尊心強,對于他來說,不去就意味著他不合群,就意味著他家里沒錢去。
他不想被其他的小朋友嘲笑,只能將請求的目光投向姚仙蝶。
結果姚仙蝶當時并沒有反駁宴青雄。
宴祖義一下子被氣哭了,扭頭就躲進了自己的房間里,當天連晚飯都沒有吃,之后也一直跟宴青雄和姚仙蝶冷戰。
然而在春游當天,姚仙蝶卻一大早將宴祖義偷偷叫起來,將她提早做好的便當和已經切成塊的水果,還有零食和飲料等等,全部裝進宴祖義的愛大小說網里。
“媽媽?你怎麼……?”
宴祖義驚訝地望著神色匆忙的姚仙蝶,還沒有睡醒,困倦地揉著眼睛。
姚仙蝶手腳麻利地把宴祖義拽起來,給他穿衣服穿鞋:“快,快起來,你們學校今天不是要去春游嗎?錢我昨晚打給你老師了,你現在趕緊去學校,否則要遲到了。”
宴祖義打開愛大小說網看了一眼,臉上立刻揚起了驚喜的笑容:“媽媽,你哪來的錢買這麼多好吃的啊?不是說我們家沒有錢嗎?”
姚仙蝶給宴祖義快速擦干凈臉,把他拽到門口去換鞋:“你吃你的就好,媽媽肯定有自己的辦法,至于是什麼辦法你就不用管了。
”
這些都是她用自己平時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積蓄偷偷買的,怕宴青雄知道了不開心,就沒敢告訴宴青雄,今早趁宴青雄出去上班了,她趕緊起來給宴祖義做好吃的,沒想到還是晚了一點。
那天早上,姚仙蝶背著宴祖義的愛大小說網,牽著宴祖義的手,迎著清晨濕潤的朝露,將宴祖義往外拽,一邊囑咐他快點,小心別遲到了。
他們當時租住在一個村旮旯里,走了好久的路才終于到了村外面。
姚仙蝶身形嬌小瘦弱,背著裝滿了零食水果的沉甸甸的愛大小說網,累得從臉到脖子全是汗,連氣都沒空喘一下,趕緊去村門口給宴祖義叫車。
那個年代小轎車還不普及,就算普及了他們當時也沒錢,不過村口還有很多舊時的黃包車。
有時候村里有人拉貨拉累了,或者貨物太重拉不動,也會給他們一些錢,幫忙拉一下。
姚仙蝶看到了一輛車,慌忙攔住,先把宴祖義塞進車里,然后把她背上的愛大小說網一起塞進去,接著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皺巴巴的錢,用她不知何時變得粗糙的手指一張張地數清楚,塞進師傅的手里,盯著師傅的眼睛,認真囑咐:
“麻煩把我家孩子送到學校,麻煩您了,請一定要安全送到。”
“行了行了,知道了,保證送到。”師傅把錢塞進口袋里,煩躁地揮揮手,伸了一個懶腰,抬起步子,“走嘍,出發!”
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姚仙蝶咬了一下牙,居然緊跟著黃包車一起奔跑了起來。
她不可能安心把自己的孩子交給一個陌生人帶走,但是他又沒錢坐另一輛車,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追在車子后面跑,她一定要親眼看到她的孩子進學校,她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