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坐在土地上,正在低頭玩著些什麼。
陳冕拿著給她買的布娃娃走上前去:「小圓,看哥哥給你買什麼了?」
小圓回過頭。
「哥哥!」
她扯著笑臉,一頭撲進了陳冕懷里。
陳冕剛把娃娃拿出,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因為……
小圓剛剛在玩的,是我家院里養的那條黑狗,剛拉的熱乎狗屎。
黑狗搖著尾巴過來,在剛被抹了狗屎的陳冕褲腳邊蹭了蹭,一臉討好。
真是見鬼,我家狗一向狂妄不羈,見了生人就追著咬。
第一次見陳冕,倒是這麼乖巧。
陳冕沒生氣,反倒是拽著小圓去仔細地洗了手。
我家沒有洗手液,他便用香皂一遍又一遍地替小圓洗著手。
洗完,才去處理衣角上已經干了的狗屎。
陳冕帶了很多禮品來。
有送我爸的酒,也有給我媽買的化妝品,我一攔再攔,他才沒有買特別貴的。
可即便如此,對我家人而言,陳冕帶的這些禮品也過于貴重了些。
飯桌上,我媽熱情招待,而我爸則看著有些不太自在。
他很少說話,只是安靜地和陳冕一起喝著酒。
31
小圓叫陳冕「哥哥」,叫我卻是「唉」「喂」「你」。
問她為什麼不叫我哥哥,她只忽閃著一雙大眼睛,輕聲說她只記得一個哥哥。
這丫頭。
就那麼大的腦容量,自從認識陳冕后,就把我這親哥哥都給忘了。
有點吃醋,我便蹲在她面前,捏著她的臉問是不是把我忘了。
「沒有!」小圓有些不開心地反駁,「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現在只肯叫他哥哥?」
我伸手指了指陳冕。
小圓看了他一眼,眼睛笑得彎彎的:「因為他喜歡你,他對你好,所以他是小圓的哥哥。
」
「什麼?」
我以為自己聽錯,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小圓瞪著眼看我,眼底格外澄澈。
她說:「哥哥看你時,和小圓看洋娃娃時一樣,哥哥喜歡你,所以我也喜歡哥哥。」
我愣了很久。
很久。
然后在風起時揉了揉她的頭發。
這丫頭。
……
陳冕并不嬌氣。
可是,他卻還是被我家的廁所驚到。
我家是旱廁,廁所圍墻只有半人高,站起來提褲子時,褲腰帶都會露在外面。
廁坑上架了兩塊木板,踩上去吱呀響著,似乎下一秒人就會掉進糞坑里。
臭,很臭。
尤其是盛夏的天里。
蹲個廁所,耳邊都是蒼蠅的嗡嗡聲。
這些都是我所習慣了的,可對于陳冕來說,很離譜,離譜到很難接受。
從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來。
從廁所出來,陳冕便陰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我悄悄打量著他的臉色,甚至有些害怕。
害怕下一秒,他就會說出分開的話。
幸好。
他始終沒有說出那些話。
只是,晚上吃飯時,他喝了很多酒,我是第一次見他喝到失態。
爸媽叮囑我扶他去床上休息,我架著他,將他放倒在床上。
正準備去給他倒杯水,手腕忽然被扯住。
陳冕仰躺著看我,一雙眼漆黑,深不見底。
「柯遲……」他啞著嗓子叫我,「你從小都生活在這種環境里嗎?」
「也不是。」
我不知他想說些什麼,輕聲應著:「這房子在我上初中時翻新擴建過,小學時,環境比現在還差多了。」
陳冕目光晃了晃。
拽著我手腕的手用了力道,我被他按了下去。
身子被迫伏低,壓在他身上。
老實來講,這個姿勢很尷尬。
我想掙脫,卻聽見頭頂響起他的囈語聲,很輕:
「我們一起努力吧。」
「柯遲。」
「一起努力,改變這個環境,一想到你一直生活在這種條件下,我就心疼得厲害。」
我愣了兩秒。
所以,他從廁所出來便陰沉著一張臉,是因為心疼?
其實,因為習慣,所以我并沒有覺著這種環境有多麼離譜,更沒覺著有多艱苦,因為在我們這個鄉下,大家多數都是這樣。
可陳冕從出生就在城里,住小區,住別墅,他見過最樸素的家庭也許就是每家幾層樓的城中村了。
他按著我的腦袋,手上不肯松勁,繼續問我:
「我們一起兼職,掙了錢,回來先給叔叔阿姨修一個廁所,好不好?」
我輕笑。
在這一刻,我忽然很感謝他,說的是要和我一起兼職,一起努力,而不是說用他爸媽的錢來幫我。
陳冕他很懂我。
扯開他按在我腦后的手,我輕笑:
「好。」
32
第二天,表姐婚禮。
鄉下的婚禮,宴席都擺在院子里,寬敞的院落里扯了巨大的遮陽棚。
陳冕說,這是他第一次見農村的流水席。
做菜的大鍋就支在院子里,廚師手法嫻熟,香味很快飄滿院落。
我笑笑:「之后還有你更沒見過的。」
比如,我們這邊大媽們吃席的速度。
當然,這會的陳冕還并不能想象到一會的他都要經歷些什麼。
婚禮很熱鬧,司儀風趣幽默,很會帶動氣氛。
流程還未結束,便已經開始陸續上菜了。
我還沒來得及拿筷子,便被我爸那桌叫走去幫忙,再回來時——
陳冕已經傻了眼。
再一看,桌上多了幾個巨大的空盤子。
我忍不住想笑。
看來我走開的這一會,陳冕剛剛經歷了一場搶菜風波。
看他那光禿禿的碗盤就知道,這家伙一塊肉都沒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