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的輪廓卻格外清晰。
身邊傳來的他極輕的酣睡聲,讓我愈發確定,剛剛那個荒謬至極的親吻,不過是他酒后的一時亂來。
也許,一覺醒來,他自己都不會記起。
我卻慌了近半小時。
我笑笑自己,真是喝多了。
蒙上被子,我逼著自己睡覺,再不睡,天就亮了。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稍有模糊。
將睡未睡之際,似乎有人,輕輕地,輕輕地,在我臉上碰了一下。
很輕。
很軟。
不知是什麼。
我翻了個身,迷糊地想,可能是做夢。
20
早上醒來,陳冕果然什麼都不記得。
刷牙時,我扯著他衣領問:「混蛋,記不記得昨晚親我了?」
「咳……」
陳冕被漱口水嗆到,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我?親你?」
我盯著他看了兩秒,松了手。
看吧。
他是真的不知道。
「沒事。」
我咬著牙刷,含糊不清地道:「昨晚都喝多了,可能我記錯了。」
陳冕沒再說什麼。
喝多了,親個嘴而已,又沒做什麼。
大家依舊還是好兄弟。
——
兩天后,我和陳冕約好下午一起去打球。
我這人稍磨蹭些,陳冕在樓下等了五分鐘,我還在宿舍穿鞋。
正蹲著系鞋帶,忽然覺著有些頭暈。
不對。
不是頭暈。
似乎周圍的所有物品都跟著晃了起來,尤其是桌上的水,沒人動它,卻兀自晃倒,咕嚕嚕地滾到了地上。
我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是地震——
隔壁宿舍也響起了吼聲:「操,地震了!」
宿舍門外,是一陣接一陣的急促腳步聲。
所有人都在急著往樓下跑。
我也是。
然而。
跑到門口,又咬牙折了回來,電腦還在。
那是我考上大學時,爸媽瞞著我湊錢買的,于我而言很貴重。
還有阿黃和老董的電腦,被埋了怪可惜的,我一起給抱上了,還有……
陽臺上我們幾個養了只小烏龜,好歹也是條生命,砸死了我心里也過意不去,于是,我咬咬牙,又回去拎上了養烏龜的小箱子。
正準備朝外跑時,房門忽然被踹開了。
陳冕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口。
他……不是在樓下嗎?
這是我頭一次看見陳冕發脾氣。
他跑上來,一把搶過我手里的電腦,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樓都他媽快塌了,你還有心思拿電腦?」
「……」
我有點不好意思,回答不上來。
電腦被他搶過,陳冕用肩膀撞著我朝外推搡:「趕緊下樓!」
于是。
我拎著烏龜,他抱著電腦,我們一同跟著人群沖下了樓。
謝天謝地。
大家都沒事。
樓也沒塌。
事后我們才知,震源并不是在我們這邊,我們只是受到波及,能感受到強烈震感。
可是。
我腦中始終浮現著一個畫面——
天地都為之晃動時,陳冕一腳踹開門,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罵我。
眼里滿是擔心。
事后閑聊,我聽見隔壁寢室的人談起陳冕:
「那哥們寢室是有啥寶貝嗎?」
「我們都拼命往下逃,他倒好,逆流而上,拼了命地往樓上跑。」
這話傳入我耳中,久久都回不過神。
陳冕宿舍有沒有寶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并沒有回宿舍。
他逆流而上,是為了上樓找我。
每每想到這,我就覺著胸口悶悶的。
說不出的感覺。
21
地震之后,我發現一件很要命的事。
我似乎。
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
陳冕他拿我當兄弟,可我卻喜歡上了他。
這是一件讓我措手不及的,過于離譜的事情。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調節我和他的關系,也不知道……陳冕如果知情,會怎麼想我。
會不會覺著我惡心,覺著我變態?
我不知道。
因為心里藏了事,接下來的幾天,我總是不敢面對陳冕。
一見他,就緊張得要命。
我下意識地逃避著他。
陳冕當然也察覺到了我的刻意疏遠,但他什麼也沒問過。
只是,我幾次找著蹩腳的借口躲開他時,他都會擰著眉,一臉落寞地看著我。
生死關頭都要冒著危險來找的朋友,卻無緣無故地疏遠他,我想,這感覺一定不太好受。
這種狀態維系了幾天之后,我也再繃不住,決定試探一下。
于是。
我約了陳冕在宿舍看電影。
借了江誠的 iPad,我找陳冕陪我看了一部電影——
《春光乍泄》。
看電影時,我始終在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陳冕的神色。
他,始終擰著眉。
臉色微沉。
我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
其實,電影都播了些什麼,我壓根不清楚。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陳冕身上。
他似乎看得很認真,自始至終皺著眉,仔細看著電影里兩個男人的愛恨情仇。
良久。
他忽然低聲問我:「你這幾天躲著我,就是為了這個?」
我緊張得連呼吸都停滯了幾秒。
可猶豫過后,我還是壯起膽子,決定承認:
「……是。」
陳冕沒說話。
我注意到,他原本搭在膝上的手,卻悄然攥緊了些。
屏幕上,兩個男人接吻時,我試探性地,輕聲地問他:「你會不會覺著,兩個男生,很惡心?」
陳冕的身子微微一僵。
很久過后。
他輕笑著點了根煙,應:「惡心。」
他聲音明明那麼輕,卻擲地有聲地砸在了我心上。
好像,有點疼。
真是怪事。
從小受多大傷都學不會掉眼淚的我,在這一刻,竟被這很輕的兩個字,逼得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