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勉的公寓很小，只有一室一廳，加上廚房和廁所大概 40 平左右，臥室比客廳大一些，所以方勉的日常活動大部分都是在臥室。

方勉在臥室的一個角落站定，舉高飛盤，用力甩去，將飛盤朝臥室的斜對角扔去，和飛盤一同動起來的還有裴裴，他的速度很快，從大床上一躍而過，跨過地上的零碎物件，在飛盤即將撞墻之前張嘴咬住，再興致沖沖地跑回來，在方勉面前站定。

方勉接過飛盤，在裴裴的食盆里放了一小塊牛肉粒作為獎勵推到他面前，全程跟他保持距離。

裴裴坐著沒動，兩秒后，他頭頂豎著的大耳朵聳拉下來，眼睛又泛起水霧，鼻子里還哼出小鳥叫似的嚶嚶聲，滿臉都寫著 “你以前不是這樣對我的”。

方勉嘆氣妥協，拿起那顆牛肉粒送到他嘴邊，又揉了揉他的頭頂，幫忙把耳朵豎直擺正：“好了好了，我們繼續。”

“嗚嗚。” 裴裴還不滿足，兩只前爪蹦跶了幾下。

方勉只好俯下身把他抱住，一邊給他順毛一邊抱怨：“怎麼這麼能撒嬌？你已經不是小狗了，你變成人的時候都超過一米九了吧，怎麼還這樣啊？”

裴裴不知道，裴裴聽不懂，他只顧著把腦袋往方勉胸前拱。

方勉再一次對方裴的身份產生了深深的懷疑，他真的是妖怪嗎？看看電視里動漫里的妖怪，哪一個不是左手呼風右手喚雨，人類對他們而言就是一群螻蟻。再看看他懷里這只犬妖，有這樣連人話都聽不懂只會撒嬌的笨蛋妖怪嗎？

方勉不禁回憶起領養裴裴的經過。

一個多月前的某段時間，方勉的心情很不好，感覺生活沒有意義，在某次去陽臺收衣服的時候，他趴在欄桿上從四樓往下看，突然生出一種想跳下去的沖動。

方勉當然沒跳，但理智卻告訴他自己的狀態不對勁，在網上發帖求助后，有人建議他養只寵物，方勉覺得有道理，雖然平時的生活已經非常拮據，養了寵物又會有一大筆開支，但只有寵物才能滿足他既不想跟人交流又渴望陪伴的心理需要。

于是第二天，方勉去了流浪狗收容所。

收容所里的流浪狗大多都是長得不好看的土狗，有些還受了傷，也有一些被遺棄的寵物狗，但進入收容所后哪還有原來漂亮的樣子，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的。

方勉第一眼看見裴裴的時候他也滿身狼狽，黑色的皮毛打了結，因為沾了塵土身上灰一塊黃一塊的，加上塊頭很大，看上去很兇，長得并不討喜，但方勉就是看中了他。

收容所的工作人員勸方勉選別的狗，之前也有人想領養裴裴，但裴裴表現出了很強的攻擊性。

“它平常都挺乖的，不怎麼怕人，可是只要有人來領養，它就沖人家大吼大叫，好像知道對方是來干什麼似的，可能是被上一任主人拋棄后產生陰影了吧。”

方勉有點失望，挑了另一只溫和的中華田園犬，只是臨走前還不死心，想再看看裴裴。于是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方勉靠近了這只黑色的大狗，把手伸到他面前，讓他嗅了嗅，見他沒有拒絕，才把掌心放在了他的頭上，揉了揉那雙大耳朵。

“你愿意跟我回家嗎？” 方勉輕聲問道，他本來只是隨口說說，但出乎工作人員的意料，裴裴并沒有像過去那樣汪汪大叫，他很安靜，甚至主動朝著方勉的方向邁了一步。

于是方勉如愿以償地帶著裴裴回家了。

這其中無論哪一個環節都沒讓方勉看出裴裴有什麼不同，退一萬步說，一個厲害的妖怪也不可能讓自己淪落到進入流浪狗收容所這種地步吧？

到今天裴裴已經和方勉在一起生活了一個多月，他頂多比其他狗狗聰明了一點，而且根據方勉每天遛狗的觀察，他的聰明程度恐怕還比不上隔壁小區的邊牧。

他到底是什麼身份？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進收容所？為什麼要做方勉的寵物狗？

方勉有很多問題想問方裴，但這只狗狗連自己以前叫什麼都說不出來，根本沒法交流。

裴裴顯然不知道方勉在想什麼，他滿腦子只有飛盤、牛肉粒和方勉的摸摸，如果有親親就更好了，但方勉不會愿意。

不知不覺半個小時過去了，方勉有點無聊了，他想不明白為什麼裴裴可以重復一個簡單的追逐動作這麼久都不膩，果然是只笨狗。

“你自己玩吧，我要工作了。”

方勉站起身繞過裴裴，把食盆清洗干凈收好，接著便朝自己畫畫的桌子走去。

這張不大的桌子上擺著這個家里最值錢的東西，全是方勉吃飯的家伙——一臺老式筆記本電腦，數位板和壓感筆，以及一個關節會動的木制人體模型。除此以外，桌面還有些零零散散的盜版手辦，當方勉畫不出東西的時候就會把它們拿在手里蹂躪，有個 Q 版鋼鐵俠的屁股已經被磨得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