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風涼,加一件外袍再走。”
姜畫歡呼一聲,把馬屁股一拍,“去幫我把外袍拿來。”
烏蹄踏浪興高采烈地小跑而去。
司徒偃明滿臉疑惑,“它真能做到?”
“當然,我的小馬很厲害!”姜畫不假思索地夸贊,所有人都瞧不上眼的跛腳馬兒,只有他知道多麼身姿矯健又通人性,他從未因為烏蹄踏浪腿上有傷而看低了它。
所以烏蹄踏浪死去的那一天,姜畫在雪堆里呆坐了許久,終于不得不承認,他愛錯了一個人。
其實說起來司徒偃明也不懂自己那時為何會發那麼大的火,他暴躁得像是要到處找地方宣泄,他斬下烈馬的頭顱,鮮熱的血液澆筑冰雪的一瞬間他就后悔了,等到他血絲遍布的雙眸徹底冷靜,姜畫已經與他離心。
——烏蹄踏浪似乎是姜畫唯一的朋友。
它只是想阻止城主大人離府,主人懷孕了,為什麼不能多陪陪主人呢?
結果遭此厄難,那時姜畫望向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一頭可怖的惡獸,是沒有人性的瘋子。
盛夏,荷塘被夷為平地,不過里面栽了一些含苞待放的月季,馬兒回來時還給姜畫叼了一朵小花。
他們一行上街,姜畫買食物都要給小馬分一半,司徒偃明討要不到的糖葫蘆,姜畫大方地分給烏蹄踏浪舔舐,馬兒舔了糖衣,不喜酸,就把山楂果吐在司徒偃明腦袋上。
“咚。”
司徒偃明后腦勺悶疼,瞪著眼睛回頭,小馬貌似無意地歪頭看天。
姜畫捂嘴偷笑,又抱緊男人的手臂說上幾句好話。
威嚴不可侵犯的城主大人只好寬宏大量地當作無事發生,這匹頑劣的跛腳馬,壓根沒把主人的夫君放在眼里。
入夜,姜畫買了兩盞河燈。
司徒偃明對于姜畫獨自靠近水邊有著異樣恐懼,但是姜畫生怕他看見自己在花燈上題的字,不允許他靠近,還雙手合十地默念著什麼。
司徒偃明在岸邊環著手臂,一派英姿挺拔,玉樹臨風,“我不可以聽嗎?”
隨即遭到姜畫的白眼。
司徒偃明只好對著另一盞燈念道:“保佑我的夫人,歲歲平安。”
河燈伴著清冷的水流,穿過橋洞,匯向遠方的無數心愿,夜空炸開了明亮的焰火,司徒偃明牽住姜畫的手,希望此生永如此日這般平凡幸福。
可上天似乎總是聽不見他的祈求。
入冬后,姜畫病重,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臥床不起時,烏蹄踏浪叼來綻放的月季花放在窗沿,他也看不見了。
司徒偃明求遍天下名醫,再次將整個無極城都天材地寶拱手奉上,只為尋一個能給姜畫治病的大夫,然而這群庸醫看不出任何毛病,“燈枯油盡”四個字就把司徒偃明氣得揮劍要打殺了他們。
他把庸醫通通趕出了府邸,翻閱道家秘法,拿精元匯聚的心頭血摻在姜畫的湯藥里。
姜畫剛喝下血藥的第一天,自行起身去馬廄里喂了自己的愛馬,他還看到護院的母犬生了一只黑白花斑毛的小狗,冒著風寒大雪,他高興地用狐裘披肩裹著奶狗去向司徒偃明炫耀。
司徒偃明失血蒼白著面頰,但心中欣喜萬分,他抱著姜畫回屋,不讓他的腳沾上一點雪水。
“給小狗娶個名字吧。”男人提議,他裝模做樣地想了想,最后道:“叫它狗香怎麼樣?”
姜畫:“???”
青年那難以置信看向不學無術的文盲的眼神,徹底傷到了男人脆弱的心靈。
司徒偃明忍著吐血道:“我不管,從今天起,它是我們的女兒了。”
這回姜畫躺在屋里養病,總算多了一個可以陪伴的小不點,他一喊它的名字,小奶狗就閉著眼睛哼唧哼唧叫喚。
姜畫也妖精似的叫著夫君的名字,要司徒偃明陪他下棋、作畫、習字、學一些道家不耗神力的小法術。
司徒偃明剪了紙人,附魂在紙人身上,給姜畫運送剝好的柑橘瓣,姜畫一口吃掉橘瓣,再歪頭把籽吐在男人伸來的手心。
最后的日子,他被寵壞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寶寶們,今天努力更了一個短章(頂鍋蓋,明天很可能沒有更新,大家周二來嗷。
第56章 黃泉百態七
隨著司徒偃明的心頭血漸漸失去效用, 哪怕他一碗接著一碗地喝下藥去,也毫無回天之力。
狗香會跑會跳會打滾的那天,姜畫回光返照般地有了精神, 從床上坐起身來, 推開司徒偃明喂到他嘴邊的藥勺, “別白費力氣了。”他笑了笑, “幫我梳梳頭吧。”
他的發絲凌亂地垂落及腰, 好幾日沒有打理過。
司徒偃明差點崩潰,他捧碗的手都在顫抖,眼中布滿血絲,像是幾日幾夜沒睡, 怎麼都不愿接受這個事實——姜畫又要離開了。
不同于上一次令他撕心裂肺, 這回他的心仿佛早就被鈍器擊打成泥,痛得麻木了。
“你再喝一口, 一定會好起來。”他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話,眼淚落在苦澀的碗里,泛起漣漪。
姜畫搖了搖頭,他一點都不懼怕死亡, 因為有時死亡也代表著新生,他伸出手, 輕撫男人的面龐, 那原本英俊又棱角分明的面容有些枯槁,日夜不眠的堅守極快地摧垮了男人的精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