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能夠逃離包圍圈的時候,蕭柳臉上的笑容反倒收斂不少,他知道邵然說的是對的,他帶不走姜畫,因為司徒怪物必定和他拼命。
他留下,會死,但姜畫不會。
他已經在那個猶如神魔的男人臉上看到了真實的痛苦。
他在不知所措的姜畫耳畔低聲絮叨了幾句,隨后人化作一縷縹緲黑煙,霎時被風吹散。
沒有陣法阻攔,他的去留再不受限,飛快逃離了葬身地。
邵然與付家升齊齊追著他的氣息躍出小院。
第18章 破布娃娃六
胡同院恢復往日清寂,屬于人間的青灰顏色重新回歸視線。
姜畫被這一系列左突右轉的變故弄得手腳發軟,軟軟摔倒在地之前,被屋頂上急急躍下的男人一把摟入懷中,力氣極大,像是要將他溶進骨血里。
他聽見司徒偃明粗1喘的聲音,還有撫上他流血脖頸的手,那雙手在發顫,“疼嗎?”
姜畫搖了搖頭,又點點頭,這樣懵懂遲鈍的反應令司徒偃明的心也跟著高高懸起。
青年的脖頸上受了皮肉傷——那條分尸線不是凡物,哪怕一絲絲血印,蕭柳是詐他的。
男人心疼極了,緊緊地抱著心上人,低聲自責道:“為什麼要逃走?是我哪里對你不好嗎?我哪里做錯了?”
還好還好,小柳成功逃走了。
姜畫雙眸漸漸濕潤,淚光閃爍,望著小院四四方方的穹頂,夜色是青黑的爐蓋,壓得人難以呼吸,他想到了檀香觀屋檐上,那個終于可以眺望鳥群和遠方的樹脂娃娃,心中除了未知來處的絕望還有一股莫名恨意,仿佛曾經清晰地印刻在他的靈魂深處。
“司徒先生,是你……是你……”
“什麼?”司徒偃明正待凝神細聽,身子微微前傾,下腹卻忽然炸膛一般疼痛!
他面色驟然劇變,緩緩低下頭,竟然看到一根極細的血線,這時線端變得比針還要堅硬纖長,長針貫穿了他的身體,直至刺破繃緊到極致的腰身,穿出掛落在針尖的紅色,渲染大片雪白襯衫。
又是那根不明來路的分尸線……
蕭柳根本沒有帶走法寶!他把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塞給了艷鬼防身!
姜畫緊緊攥著這根變硬的長線,眼眸通紅,仔細看卻沒有凝聚對視的焦點,空洞得可怕,他手背青筋突起,卻也漸漸發起抖來。
地上慢慢匯聚成的血泊,幾滴清淚混入其中。
“是你害死了寶寶……都是因為你……嗚嗚……你騙我……”
“你騙我寶寶會沒事!你騙我——!”
“你騙我……”
姜畫哽咽著,“司徒先生……你為什麼要騙我?”男人的名字就像解咒的術語,使得他從報復過后的極端情緒中脫離,手心的長針不禁落地,重新變為一條普普通通的白色絲線,他見司徒偃明已經強撐著口吐鮮血,當即崩潰地嚎啕大哭道:“對……對不起!雖然你對我很好……可是……可是……”
寶寶是被面前這個人害死的——
那是與他相依為命的寶寶呀!
“你怎麼可以騙我——!!!”
那個充滿憎恨的聲音一直在靈魂深處不斷地提醒他——他要為寶寶報仇!寶寶不能枉死,哪怕她是一只血債累累的厲鬼!
可這個人卻待他很好,他知道的……
厲鬼最好的結局,不正是轉世輪回麼。
輪回轉世,忘川冥河……
姜畫抓撓著自己的腦袋,為什麼,為什麼他總是想不明白?他的頭好痛!他到底要記起些什麼呢?
“咳……”司徒偃明慘白著面容,佝僂腰背,忍住疼痛,那優雅悍然的身軀平生第一次有些彎曲了。
他再次將不安哭泣的艷鬼擁入懷,斷斷續續親吻他的發絲,哄道:“不哭,應該是我向你說對不起……對不起……沒有……早一點找到你,讓你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傷我。
讓你失去心中至寶,變得不再開懷大笑的其實是我。
讓你生活艱辛,膽怯畏懼,只能日日流淚的其實也是我。
我才是那個該受到懲罰的人,沒有辦法留給你哪怕一絲一毫的慰藉。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每一個擁抱的時刻,即使逢魔,那也是心之所愿……
邵然追蹤蕭柳一無所獲,與直罵晦氣牙酸無語的付家升分道離別,重新回小院前,他還想著如何在行動報告中為司徒偃明分說放水理由。
結果根本想不到,司徒偃明,作為一個正處于法術巔峰期、實力不可估量的人形武器能讓一條小小分尸線戳個半死!
等他回來時,人幾乎已經處于失血過多半昏迷狀態!
男人重傷,卻還緊緊抱著白瓷花瓶,掰也掰不開,直到他承諾會好好照顧六神無主的姜畫,男人這才松開了五指,鮮血從指尖滴落,徹底摔進黑沉的瀕死深淵里。
司徒偃明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急救車的閃爍呼嘯聲劃過霓虹忽閃的夜空,穿過喧囂的鬧市,在主干道上劃出稍縱即逝的星軌,但誰都沒有心情欣賞這美麗的城市夜景。
雪白安靜的走廊。
姜畫抱膝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身上也染了不知是誰的血,司徒偃明先前精心挑選,事后燒給他的繡花鞋也臟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