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痛……好痛……
好痛啊……
心口和突如其來的莫名記憶一樣痛……
姜畫撕心裂肺地哭泣著,他有多久沒這樣痛過了。
司徒偃明覺得自己該習慣,習慣看著自己曾經造下的孽,看著姜畫一步步陷入絕望,看著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在記憶越來越淡,離自己遠去。
他感到每一分呼吸都帶著刺痛,逐漸擠壓著心肺,胸腔鼓動得越來越急促,可是他卻仿佛缺氧一般,說不出話,只有冰涼的夜晚,白色的霧水令他遍體生寒。
周圍人都是熱的、鮮活的、會動的,只有他僵硬得像一具沒有進氣的尸體。
現在,姜畫就躺在他的面前,和曾經在他的懷中奄奄一息沒有什麼不同,那張蒼白的臉因為染血而變得艷麗,在痛苦中漸漸失去生機。
他看到他變得透明的手臂,蒼白的素手找不到一絲淡青色的血管,懷中人不是人類。
沒有血液,沒有溫度,是漸漸虛無的魂魄。
但是他在哭呀……
他在一刀一刀地剜他的心呀!
那略帶薄涼的眼淚將他的神智撕扯出溝壑。
無能為力的悲劇再次上演。
是你嗎?
阿畫……
那個被他害慘的、不得善終的——
“救……救……”
男人的手劇烈顫抖起來,唇色盡失,幾乎連神魂都快要在這一刻被擊散,精神的震顫反饋在他的瞳眸中,不亞于傾天倒海的毀滅。
“救他啊——!!!”
他克制不住地大喊出聲,雙膝行進擦過堅硬粗糙的石板地面,連滾帶爬地將人從邵然懷中搶了出來,無所適從的身體像是灌了泥漿鉛塊,手指胡亂撫過姜畫的后腦與額發,然后深深地俯首,心臟銳痛地淚流滿面著。
在場眾人都驚呆了,不知所措。
張海生第一次見司徒偃明失態是在他十八歲取回前幾世記憶的那一晚,電閃雷鳴之下,是天道不容的血繼傳承和隨記憶復蘇賦予的瘋狂,自此后,年輕男人心死了,行如古井,困如枯木,再不起任何波瀾。
第二次便是眼下。
是什麼能夠牽扯出這樣幾世不曾斬斷的緣分?
這個碌碌了三十年的老道從未想過今晚竟然能夠橫生枝節。
一只低賤卑劣的艷鬼也可以和司徒偃明心心念念了數百年的人扯上關系?
邵然蹙眉道:“他傷到了。”
那柄桃木劍所攜之氣怒貫山河,豈是他能完全破解得了的!
于是自作自受的司徒偃明抱著不停吐血的“花瓶娘娘”,一邊試圖抹去懷中人含著血的眼淚,指尖如針扎似的疼,一邊向他們大喊大叫著求救,情緒完全崩潰了!
粗重的呼吸聲如同拉扯的風箱。
“——救他……誰來救救他——!”
“我不知道會這樣!!!”
“我的錯……”
“阿畫……別哭,沒事的!沒事的你別怕!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你!——對不起!”
原來神明真的會有情愿降落的一天。
“別怕,別怕……你不會有事的……”
懷中人身體輕盈飄忽得仿佛一陣即將被吹散的風,他擲出的飛刃撞傷了姜畫的心脈,如果匕首中途不被邵然截停,姜畫更有可能當即魂飛魄散,現在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邵然抓住司徒偃明因痛苦自責而發抖的肩膀,低吼道:“你冷靜一點!”
“救他——救他——”
只可惜男人全心全眼都是他身邊傷心哭泣的“花瓶娘娘”,根本沒有辦法正常思考,整個人眼神如同被剝離了魂魄一般,因恐懼和噴薄的情緒而形成震顫的空洞,要將一切都絞碎吞噬。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邵然當機立斷,要張海生找一個擅長扶靈術的人,先幫花瓶娘娘固住魂體。
道協的道士們從來沒有見過龍虎山的隱世高人在場,還能向他們這些徒子徒孫提出這樣的要求——扶靈術是道士修行的基礎,是他們扶助無辜鬼魂使其恢復氣力和心智的手段,殺鬼先救鬼,修道先修心,所以他們每一個都會,但要說擅長……
一時所有人都遲疑了,他們不能保證可以抵消掉沖入花瓶娘娘魂心的道氣。
解鈴還須系鈴人。
但司徒偃明此刻根本無法找回理智,他或許連自己是姓甚名誰都忘了——
他只知道懷中人滿是淚水,傷心地大哭,他怎麼也哄不好,他怎麼也挽留不住他的離去,他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寶啊!
他怎麼可以傷了他?
他怎麼可以……
見狀,邵然從懷中掏出了一支粗制的紙卷香煙,煙尾幾道符文雕鏤得陰森怪異,他對司徒偃明道:“我只有魂煙可以給他短暫增添幾年功力,助他渡過這一劫,但是治標不治本,鬼魂抽多了會上癮,要試試嗎?”他一直以來修得是誅魔證心的怒目金剛,別說是救一只鬼魂,就是救人他都狗屁不通,只好用魂煙看看姜畫能不能先撐住。
姜畫哭泣著,其實桃木劍的傷害已經被抵消大半,但他還是覺得心口很痛很痛,這種痛超出了魂體上的沖撞,更兼對兇惡道士的恐懼,還有布娃娃……為了保護他,碎成了漫天飛舞的棉絮,這一幕刺激得他不斷哀聲痛哭,“嗚嗚……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