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成人那一晚,子時一到,風云詭譎,他們的大兒子如同忽然換了一個魂,抓著自己的脖頸發瘋發狂,屋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道協的張真人帶著一眾弟子比120的救護車到得還早些,驅散了人群,以四方五水陣相護,鎮守一日一夜才徹底穩住大兒子心神,大兒子終于恢復了所謂的“正常”。
這樣的“正常”,就像是某個證道成仙的高人迫不得已塞進一具皮囊,被年齡與外表所束縛,里面暗藏著巨大的能量,但這樣的能量并未滋養著這個強大的靈魂,反而從孤僻厭世的眼神中流露出本人內心早已經腐爛枯朽的事實。
正常人一樣呼吸,卻又不正常地丟失了十八歲以前最平凡的生活。
不知張真人與他們的大兒子有何淵源,自那一年后,再來相交時,張真人總是畢恭畢敬,每年三清節無數流水一般的供奉和孝敬都會如期寄到家中,夫妻倆誠惶誠恐,卻再也無法走進大兒子真實如人的思緒,無法得知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從行跡中推測,他一直想要找到一個人。
一人活著,只為尋找到另外一個人存在于世的證明。
當年這一樁異聞也曾鬧得沸沸揚揚,不過最終道協出面強壓了下去,告訴司徒老總這是千年修來的機緣,司空鶴也只得作罷。
海深建材貿易公司的前臺向張玉髓傳達老總的回復,張玉髓不覺得失望,誰讓他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呢?如果不是張家的這層血緣,只怕他連京城中住著這樣的隱世高人都不知道。
但答應羅慧的事情必須要辦成,他打算靠自己去尋覓李老頭的蹤跡,他篤定李老頭手中的“花瓶娘娘”一定還會再作案。
四月,清明節至,小雨紛紛,是一年中最舒適的節氣。
人與鬼皆庸庸碌碌。
李老頭從京郊尚未改造的棚戶區走出來,乘三無面包車來到城邊八通里的一家茶館,與一個全副武裝、從頭遮掩至脖頸的墨鏡青年約見。
竹簾簡單隔斷的茶室內,李老頭看著青年身上爬著的一個女鬼和一個鬼嬰兒,撇撇嘴道:“您這情況有夠糟糕,死氣浮面,不是長久之相。”
墨鏡青年驚慌焦急道:“還請先生救我!”
李老頭老神在在吹著茶梗也不說話。
墨鏡青年會意,將桌下的手提包遞給李老頭,“這是孝敬先生的茶錢,等到事情了結,還有這個數。”他雙手比劃了個十字。
李老頭這才高人之姿地微笑道:“我可以幫你解決眼下的麻煩,不過你所托的另外一件事我是做不到的,還得請花瓶娘娘助你才行。”
墨鏡青年一臉困惑,“花瓶娘娘?”
李老頭伸手向著墨鏡青年的肩頭虛晃一抓,正好將兩只鬼的陰氣捏碎,墨鏡青年頓覺心神豁然開朗,連帶幾日的頭痛也緩解不少,他越發篤信李老頭有真本事,連忙點頭道:“您說,我到底該如何做。”
茶局散,只見墨鏡青年抱著一只白色瓷瓶匆匆上了路邊的私家車。
黑色的車窗徹底格擋外面人的視線后,演員路泉燥熱地摘下了帽子墨鏡還有脖頸的圍巾,撫摸瓷瓶,感受其中陰氣帶來的一絲絲沁涼,冷笑道:“秦格,看你還怎麼羞辱我。
”
秦格,和演員路泉同期崛起的新生代,兩人之間的粉絲關系勢同水火,并且團隊互相搶奪資源的情況時時發生。
三日后,某拍片現場一家中式酒店,明星秦格抑郁癥發作吃藥自殺。
路泉得知消息后簡直暢快不已,心中的妒嫉與恨意一時隨著那人的死亡蕩氣回腸,化作愉悅難以自制地沖向家中的神龕道:“花瓶娘娘顯真靈!三根清香牌前敬!”
青煙繚繞,不一會兒姜畫抱著布娃娃出現在神龕前——“女鬼”有著一頭秀美的黑發,溫柔潤澤的發絲垂落在肩頭和纖細束封的腰際。
他迷惑道:“還有何事?”
路泉對他的模樣迷戀極了,這般飄搖虛無的身姿是任何人類演員都無法企及的高度,不僅僅是容貌的出眾,更是氣質的冠絕。
“感謝娘娘您為我排憂解難,不知我能回報您什麼?”
姜畫的聲音其實并不肖似女性,但供奉過他的人都不曾質疑他的性別,只因為李老頭為了騙錢將他胡編亂造成花瓶娘娘,又是古裝又是長發,成天烘托出一股迷信又奇葩的氛圍,他已經習慣,并懶得再解釋了。
這時見路泉一心報答,他很想索取,卻終究只能無奈道:“你已經給不了我什麼。”
路泉萬分不解,“我現在有錢有資源、未來前途無量,您想要的東西,我都可以為您買來!我心悅您!您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
“真的嗎?”姜畫抬眸,一雙黑眸含著冰晶與倒影綠植的水,看著青年肩頭上幾乎快要具化成紅色的女鬼和嗷嗷厲聲哭泣的鬼嬰兒,他歪了歪腦袋,“我覺得比起您的將來,您最該擔心的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