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應和的聲音遠遠傳來。
羅娟抓著他的袖子,一臉委屈道:“你……你剛剛是不是生氣了?”
“哪有,我怎麼會生小娟的氣?”
“那你陪我去喂魚,我開車帶你!”
“好吧好吧。”
羅娟一本正經地跨出紅色玩具車,給孫茂賓在副駕挪了個座,男人忍了又忍,順從她的指示坐在了還沒有正成人小腿高,擠腳又硌背的座椅上,女人腳踩油門,威風颯颯地帶著超重的老公慢吞吞挪走了。
等到兩人的身影再也瞧不見,神龕內供奉的白瓷瓶忽然泛起一層薄光,一個柔美模糊的身影出現在窗前——他身披著一件古韻白色單衣,體態輕盈纖瘦,青絲如瀑布及腰,面容姣好若女,他眼仁很黑,卻因微光從睫毛錯落而似深潭剪影,給人一種隨時都會溺斃其中的錯覺,他是瓶中的美人,是中年男人日日供奉的“娘娘”。
天光與水色的蒙蒙煙霧交接,身影恍惚飄搖,仿佛一株脆弱又美麗的百合,百合花瓣稚嫩地滴著清露,如美人發間的一抹潤澤。
只不過這個美人有些特殊,他是一只靠吸人精氣而活的艷鬼。
供桌上,雞架子被咔嚓咔嚓嚼得脆響。
“花瓶娘娘”姜畫拾起不小心翻倒在桌面上的破布娃娃,聲如薄煙般溫柔飄渺道:“寶寶好吃嗎?”
原來瓶中藏著一個臟兮兮的娃娃,布娃娃臉上是黑黢黢的眼珠和裂開傻笑的月牙嘴。
“咔嚓咔嚓。”
“我也想要那樣的玩具車!”姜畫對布娃娃發出感嘆,滿臉羨慕道:“真好玩呀!孫先生看起來很大方的樣子,他會給我們買嗎?”
“咔嚓咔嚓……”
“今夜子時孫先生租賃我的期限便到了……唉……我不喜歡壽材店。”
羅家爭奪遺產一事鬧得全古玩界沸沸揚揚,其中孫茂賓被羅家現當家人羅慧連扇兩個巴掌,卻還在派出所調解室中體諒了大姐激動的心情,傳為業界贅婿之“美談”。
羅家二女兒聽聞消息,從國外匆匆趕回,她聯系了自己在消防中隊的同學,對父親的意外身亡提出質疑,但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警方和消防在事故現場找不到任何證據指明當時有人蓄意放火,而羅老愛抽煙,是煙頭處理不慎造成明火起勢。
可當日世經貿易大廈高層起火,有監控攝像拍到孫茂賓在火災發生后出現在一條街外的酒店,火災現場甚至還發現了一塊被燒毀的牌位,羅老平日不拜神佛,為何會供奉一塊牌位?疑點頗多,羅家兩個女兒又痛又傷心。
她們想要將妹妹接回本家,卻再三被孫茂賓拒絕,現在連人的面都見不上,幾近情緒低落之時,某日大女兒羅慧夢見老父親的魂魄前到床前落淚,痛恨自己害慘了小女兒,又聲聲唾罵孫茂賓,他是被禽獸不如的孫茂賓縱火燒死的!
羅慧驚醒后出了一身冷汗,為求心安,她讓二妹找了扎根娛樂圈的好閨蜜,聽聞這個圈子比較迷信因果報償,求好閨蜜為她們引薦一位可以指點迷津的大師。
羅慧的好閨蜜如今混到了影視皇后的位置,說話頗具能量,能讓她稱之為大師的人肯定有幾分本事,就這樣,羅慧見到了龍虎山張家如今外派前來首都歷練的徒孫。
乍一看張家徒孫本人,羅慧還以為自己上當受騙,竟然是一名年僅十八歲的少年!不過少年往封鎖的事故現場走了一遭,十分專業地判定道:“鬼氣森森。”
羅慧心中駭然,“這麼說我父親的死真的是有人蓄意謀害!”
“不排除有人施法引鬼祟作亂的可能。”
羅慧驚怒不已,許諾重金酬謝張家徒孫,要他找出幕后兇手,因為事關人命,張家徒孫資歷尚輕也不敢怠慢,他馬上聯系了一直負責管束俗世非人的道教協會高層,打算將這一次火災案當作特殊事件查辦。
龍虎山張家于道系中一向地位崇高,他們說案件有異常之處,道協自然非常重視,不過協會中歷來有不成文的規定,這件事既然羅慧已經委托了張家徒孫,那麼他們就不會奪人歷練的機會。
張家徒孫依照火災現場遺留下的特制香樟木牌位,將目光鎖定在了五孔橋下的幾家壽材店。
當日夜深,少年躲在隱蔽處,見門匾上掛著“福康”二字的壽材店顫巍巍開了門,一個精瘦干巴的老頭穿著灰色舊袍,一手推行李箱,一手抱著個白瓷花瓶,神色匆匆像是打算跑路的模樣。
少年尾隨他行至深巷時,老頭發現了他的蹤跡,陰沉道:“無知小輩,你是哪里來的膽子敢跟蹤我?”
他說著話,枯槁的手探入懷中,摸出了一個精致小巧的香樟木牌位和三根金粉水云香。
張家徒孫拎著桃木劍,道袍飄忽,一派正經道:“你果然是指使鬼魂殺了羅家主的兇手!”
老頭仰頭大笑,“哈哈,冤有頭債有主,小子你找錯人了。
”
“我不可能認錯,案發現場的鬼氣和你懷中抱著的鬼花瓶全然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