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正色道:“你不要動,暫時交給我。”
林斯點了點頭。
林斯不是一個根據自己的判斷胡亂解決問題的人。在確認和凌一的相處絕對存在問題后,他選擇了正確的解決方法,詢問一名合格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撥通了凌一的通訊,他非常有耐心,知道把自己關起來生悶氣的孩子并不想接別人的電話,因而撥了一次又一次。
凌一終于接通了。
阿德萊德的全息投影出現在房間。
他笑瞇瞇坐在凌一面前,看著他。
房間沒有開燈,凌一坐在窗邊的扶手椅上,臉色有些蒼白,抬起頭看他。
那樣郁郁的神色,讓人恍惚間回到中世紀昏暗的古堡,古堡的主人是一位年輕的世襲大貴族,擁有紫羅蘭公爵之類的封號,靠啜飲鮮血為生。
阿德萊德微微怔住了,不是因為他的容貌,而是因為他的神情。
一個人的神情和身體姿勢能透露出許多信息,在天才而經驗豐富的心理醫生眼里,一切都無所遁形。
他眼神里那種迷茫的悲傷,絕無可能來自成長的煩惱或俄狄浦斯情結的困擾。
那分明是——為情所困。
“林斯讓你來的嗎?”凌一淡淡問。
“林博士放心不下他家的小朋友。”阿德萊德坐到他對面,微笑道。
“我覺得是因為他認為我有問題。”
“其實并沒有問題,”心理醫生笑容溫和,能使人放下一切警惕,“聽說你們就一張床上能否躺下兩個人這個問題產生了沖突。”
“他說成年的動物應該學會自己居住。”
“問題不在這里……”阿德萊德勾起唇角,“你愛他。
”
他認為這句話落下,會看見凌一恍然大悟走出迷茫的樣子,但出乎意料的是,凌一就像聽了一句再平凡不過的話一般。
“是啊,”他懨懨道,“我當然愛他。”
“不,不是那種愛。”阿德萊德輕聲道。
“你要把愛也分門別類嗎?”凌一問他。
“沒錯,”阿德萊德挑挑眉,“我喜歡把愛也分出界門綱目科屬種。”
凌一笑了一下:“聽起來很復雜。”
“其實也不復雜,”阿德萊德聳聳肩,“比如說,幼崽對父母的愛,父母對幼崽的愛,父母對長大后幼崽的愛,長大后的幼崽對父母的愛。”
“它們不是一種愛嗎?”凌一想了一會兒,道,“對長大后的幼崽的愛就是把它叼出巢穴嗎?”
“我對生物學的只是并不了解,但我知道只在一種情況下,兩個成年個體會長久在同一個巢穴居住。”阿德萊德用那雙碧綠的眼睛溫和地望著凌一。
凌一沉默了很久,最后才低聲道:“謝謝。”
阿德萊德還想說些什麼,通訊忽然被凌一單方面掐斷了。
“嘖。”他靠在沙發上,說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語氣詞。
居住在同一個巢穴里的,當然是配偶了。
夜空下,凌一在想八年前。
八年前決定離開林斯的那一晚,也是在這樣的星空下,他望著沉睡未醒的林斯,心中全然是難過,仿佛下一刻就會痛哭出聲。
那時候,他就在想,為什麼,看著明明是這麼喜歡的林斯,卻想要哭。
此時此刻,他卻忽然想起一段歌詞來。
露西亞數據庫里存著的百萬首之一,是中文,他并不陌生的語言,不知道源自什麼時代,旋律已經忘記了,有兩句卻記得格外清楚。
不只是記得清楚,最初聽到那樣兩句詞的時候,心弦便突然為之一顫。
……喋喋不休,時不我予的哀愁
……還未如愿看見不朽
還未如愿看見不朽。
他抬頭望夜空。
深夜星空,輝光閃爍,黎明浮沉往復,天光破曉。
作者有話要說: 俄狄浦斯情結:戀母弒父,對父親或母親的獨占欲。
歌詞來自《山丘》。
林斯沒往那方面想不是遲鈍,有別的原因=w=
至于這一章的意思,誒嘿嘿(神秘的圍笑)
第62章 費米悖論(1)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 林斯刷開了凌一的房門。
阿德萊德最后說, 凌一不存在心理上的問題,然后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大致意思是——你攤上事了。
既然沒有問題, 那就是單純的生氣?畢竟這件事確實有些突然。
他進去的時候,凌一還沒有醒,眼睛閉著, 半邊臉埋在雪白的枕頭里, 是微微蜷起來的姿勢,漂亮且安靜。他的感官一向靈敏, 但面對林斯的時候經常失效, 比如現在,根本沒有被吵醒。
林斯看著他,感到心中很安寧。他在床邊的扶手椅上坐下,翻開一本書看,等凌一醒過來, 再和他好好談談。
凌一并沒有睡很久, 生物鐘使他睜開眼睛時,第一眼就看見了林斯。
林斯抬頭看他。
他翻身朝窗外, 拒絕看林斯。
林斯笑了出來。
那種低低的, 從胸腔里發出的氣音在凌一的腦內撓了一下,讓他整個人都顫了一下。
——他選擇用被子捂住耳朵。
林斯走近:“還在生氣?”
凌一不說話。
氣性很大,看來不是一時半會能哄好的。林斯也并沒有去繼續問,轉身收拾了一下桌上昨天被凌一翻亂的東西, 接著取了一管營養劑,又泡開一種白色粉末,成了一杯類似牛奶的東西——這八年來遠航者上的飲食水平也有所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