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還沒有回來……有些蹊蹺。
他給凌一發去了一條短訊,也沒有得到回應。
林斯有些疑惑,先去了凌一最喜歡待的那塊能看到星海的b79平臺,并沒有人影。
這個時間點,第三區的訓練已經結束了,其它人也到了休息時間,凌一應該沒有和別人在一起。
林斯思考了一下凌一平時的行為模式,去了第三區。
凌一在第三區是有一間名義上的房間的,雖然他并不睡在這里。
那時候,他們還開玩笑一般說過,假如哪天凌一被林斯欺負了,就跑回這里睡。
房門的虹膜驗證收錄過林斯的信息,所以他不需要敲門就可以走進去。
內間的床上果然鼓起了一塊。
林斯眼里有淡淡的笑意,坐到了床邊,伸手拍了拍那塊形狀可愛的鼓包:“怎麼不回去?”
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凌一并不理他。
“在生什麼氣?”林斯俯下身問他,然后試圖撥開被子,把人撈出來。
凌一在被子里激烈反抗了幾下,怎麼都不肯從里面出來。
林斯蹙了蹙眉,腦海中浮現一種可能,打開自己的通訊器,給上校發消息:“凌一知道我不會走了?”
上校的回復來的很快:“……他不知道嗎?”
林斯:“。”
通訊那頭的上校看到林斯發來的這一個孤獨的句點,忽然領悟到了什麼,撓了撓腦袋,回復:“博士,你好像麻煩了啊。”
林斯切斷了通訊,然后走出了房間。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凌一幾乎要從床上跳起來。他掀開自己身上的被子,一雙漂亮的眼睛瞪著緊閉的房門。
很生氣。
他氣得呼吸都不穩了,眼里水汪汪一片,胸脯急促地起伏幾下,繼續賭氣地把自己埋進被子里。
但是,林斯并沒有像他所想的那樣一去不返,大概二十分鐘后,房門再次打開了。
林斯抱了自己的被子過來,放在床上。
氣頭上的凌一雖然不情不愿,但還是往床里面蠕動了幾下,讓出空間來。
林斯收拾了一下,在他旁邊躺下了。
他聽見了林斯的聲音。
“從大局上來說……情況不允許我離開遠航者,”林斯說,“原本,我很拒絕元帥和夫人的要求,但是現在又有新的危險,柏林病毒昨晚差一點泄露。”
“所以我不想離開遠航者,就像很久以前我不想離開地球。”林斯淡淡道:“你能理解嗎?”
凌一沒有回應,林斯繼續道:“今天早上想和你說這件事情,但你跑掉的太快了。你是想和我一起被冷凍,還是和蘇汀一起繼續待在飛船上?”
凌一繼續裝聾作啞。
林斯無奈地笑了笑,隔著被子揉了揉凌一的腦袋:“我錯了,乖。明天記得告訴我,晚安。”
夜晚一如既往,極端安靜,房間里只有安穩的呼吸聲。
凌晨兩點的時候,凌一縮成的那一團忽然動了動,被子打開,露出一張有些蒼白的臉來。
他的眼睛有點兒紅,并沒有睡眼惺忪的樣子,因此不像是夜中驚醒,而像是根本沒有入睡。
他從床上坐起身來,在床頭拿出自己的日記本,翻開,寫下今天的日期,然后筆尖停頓了很久。
他想了很多東西,只是遲遲沒有下筆。
“我是想和林斯一起沉睡,一直待在他的身邊,雖然他是一個很討厭的人。”他看著林斯,在心中自言自語,“但是醒來以后,我們還是這個樣子。
”
他不想這樣——跟在林斯的身后,一直等著他,他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些什麼,只是對現在的相處模式非常、非常討厭。
有些東西瘋狂抓撓著他的心臟,他拼命地試圖知道,自己究竟想讓林斯怎樣對待自己,最終卻還是詞窮了,只能茫然地望著舷窗外的星空,眼眶發酸。
“我不想離開林斯,”他把目光移開,在日記本上一筆一劃寫下,“但是我不能不離開林斯。”
這個決定或許輕率,但發自內心。
他傾身過去,整個人俯視著林斯。
不受控制地,他的手抬起來,想要觸一下林斯,又收回去了。
他的呼吸微微顫抖了一下,感覺自己想要哭出來。
——看著最喜歡的林斯,他卻想要哭出來。
“我要去一個沒有你的地方長大,”他輕聲說,“然后,再回來找你。”
遙遠的恒星光照進舷窗,使他此時的神情得以顯現,雖然悲傷,卻使人想到溫柔。
他伸手,在床頭拿出了一管睡眠噴霧,飛船上的很多人,尤其是科研者們都有一定程度的焦慮,這種普遍供應的、帶有松弛成分的藥物可以使他們睡得更沉一些。
他在林斯的枕頭上噴了很多下,遠超過正常的劑量,之后拿起林斯的手環,解鎖,取消鬧鐘。
做完這一切后,他把那一頁日記撕了下來,折好,放在床頭,然后離開了房間。
上午九點,“遠征者”將起航。
林斯從一場格外昏沉的睡眠中醒來后,第一反應是看時間。
8:40。
他迅速穿好衣服,然后余光看見了床頭那張日記紙。日記紙展開后是凌一的筆跡。
他在看到那句話的瞬間明白了凌一的意思——雖然并不知道凌一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