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那天我給葉瑟琳發了通訊,葉瑟琳就不會來我的實驗室道別,”林斯道,“我一直在想……”
走廊上一塊凸起的監視器攔住了冷白的燈光,他站在那里,一半在燈光下,一半在陰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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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第九區。
蘇汀臉色蒼白,像是在拼命回憶。
“你是最早被冷凍的那一批,當然不知道起航前飛船上發生了什麼,飛船上現在的絕大多數人也不知道,只有我才知道。”女人道,“病毒在飛船上爆發了。”
蘇汀道:“為什麼會有病毒?我們的篩選那麼嚴格,每個人都經過了隔離期。”
“一切可能都能被排除,”女人聳肩,“除了一個,葉瑟琳去了威爾金斯實驗室,與她最心愛的學生告別。”
“實驗室的控制是最高級別!”蘇汀搖頭。
“的確,實驗室的防護措施那麼完美,但是只要林斯想,他什麼做不到呢?”女人冷笑道:“飛船上爆發病毒,而他掌握著最有效的對抗病毒的方式,不論再怎麼假惺惺地拒絕,遠航者都會為他敞開大門。”
“可他根本不需要,”蘇汀反駁,“遠航者一開始就邀請了他,他主動拒絕了!”
女人聲音尖銳:“那自然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怎樣對付病毒,你們一走,他就能把疫苗拿出來,成為整個地球的救世主,可惜的是,病毒忽然四次變異了,完全沒有可能消滅,他當然會改變主意,采取一些手段,把第三代的病毒放在葉瑟琳身上,使葉瑟琳被感染,而其它沒有冷凍的人也被感染,從而重新拿到一張——”
“林斯不是這樣的人。”凌一蹙起了漂亮的眉:“他是個醫生。
”
醫生,是只會救人,不會傷害人的。
蘇汀也搖了搖頭:“師兄……”
但是更大的悲傷擊潰了她,使她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葉瑟琳……病毒……”她目光渙散,整個人都發著抖。
凌一知道她有多愛葉瑟琳,他聽林斯說過——蘇汀僅僅看見葉瑟琳手上劃了一道口子,就會哭出來。
她當然也知道感染病毒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原本歡欣地等待重新見到葉瑟琳,卻忽然得知葉瑟琳已經不再這個人世了,而且是那種、難以想象的死法。
她會有多痛苦?
可是……
她愛葉瑟琳,難道林斯就不愛嗎?
凌一知道,林斯提起葉瑟琳的時候,眼神有多麼的溫和,溫和得近乎溫柔。
所以,不論那個女人的話是多麼的無懈可擊,他都不能相信。
因為無論如何,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一個人的為人也無法掩飾。
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從本能上是相信林斯的,林斯是他有限的記憶里最重要的那個人,他不能因為一個女人的一面之詞,去相信一些很殘忍的事情。
所以……此時此刻,他對這個停尸間的所有人的心情,都不能感同身受,對于葉瑟琳的死,也仍然是那種奇異的陌生。
他只知道,這種讓蘇汀崩潰的痛苦,一定也折磨過林斯,并且很可能現在正在折磨著林斯。
他也只想像林斯擁抱自己一樣去擁抱林斯,最起碼,讓他在這種痛苦中,能喘口氣。
第29章 停泊既無意義(5)
蘇汀整個人發著抖,瀕臨崩潰,或者說,她已經崩潰了。
她沒有落眼淚,只是呆呆望著虛空中的一點。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看著那個女人:“你剛才說,師兄,師兄——他研究出了對付病毒的方法!葉瑟琳,葉瑟琳得救了嗎!”
“這件事情的保密程度很高,我不知道,”那個女人道,“但是葉瑟琳不在飛船上,我從蘇醒后就一直在找她,被冰凍的人里沒有她,飛船上還活著的人里也沒有,她的所有資料都被銷毀了,連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她——”
她也有一時的失語,眼里閃著淚光,這使得她的神情不像方才那樣令人生厭了。
她伸手抱住了單薄的蘇汀。
蘇汀伏在她肩上,茫然地望著墳場一樣的大廳,喃喃念著:“葉瑟琳……“
葉瑟琳。
這是一個對她們意義重大的名字。
但凡有人見到這些人對葉瑟琳的態度,都會好奇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為何會有如此深刻的美麗。而她離開這個世界后,無數的仇恨,悲傷,懷念被激蕩起來,直到一百多年后的現在,仍然留有回響。
凌一沉默了一會兒,離開了第九區。
他想見林斯。
黑色皮靴在空蕩的走廊里激起踏踏的回響,冷白的燈光如影隨形。
他跑過這些走廊,來到第六區,卻沒有看到林斯的蹤影。
他漸漸停下來,想調出立體監控看一下。
金發女騎士的身影在他面前緩緩浮現。
“凌一,好久不見。”露西亞喊了他的名字,“有什麼我能幫助你的嗎?”
“謝謝,”凌一道,“我想知道林斯在哪里。”
“b79平臺。”信息流在露西亞遍布整個飛船的網絡中飛快游走,迅速得出了結果。
“好的。”凌一對她道。
b79平臺位于飛船的尾端,是個透明的觀察臺,一個讓人以為自己正置身星海的地方。
仰望星空與飲用烈酒一樣,都是讓人遺忘痛苦的一種方式,烈酒放空人的頭腦,而浩渺無垠又永恒沉默的星海常讓人意識到自己與自己的情緒都十分渺小,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