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聚變反應堆一刻不停產生著源源不斷的能源,這些能源轉化成電力,以微波的形式布滿整個基地,使得所有配備微波接收裝置的機械都能夠正常運轉,不需要連接電源,也不需要充電。
人類基地的建造開始了。
而滿心喜悅的人們開始親切地稱呼這里的恒星為“太陽”——這個名詞總會讓人心生憧憬,因為如果每天的太陽都能升起,那麼充滿希冀的明天總會來臨。
自從林斯帶著凌一站在舷窗邊看了一次日出,小家伙就養成了每天等太陽出來的習慣。
夜晚黑褐色的天空,逐漸變成灰黃,然后,一縷明亮的輕煙會在地平線升起,把云層的輪廓全部展現出來,最后破開厚重的黃云升往天際,空氣忽然澄清而明亮,把深紅的山脈和巖石映得閃閃發光。
——然后全部收進一雙漂亮的黑眼睛里。
他這一看,就是將近三年。
“凌,走了。”
斯維娜倚著穹頂壁,抱臂看著凌一。
三年的時光對她這樣一個已經成熟并且正值盛年的女性來說,或許并不算什麼,她依然美而英氣,富有魅力。
凌一則不同。
成年人抵抗時間,孩子則追逐時間,光陰在把美好的東西從老去的人們那里奪去的同時,會把它們賦予給孩童和少年——如果這個說法成立的話,那麼凌一可能是得到了光陰特殊的偏愛。
他五官的輪廓徹底舒展開來,仍然那麼漂亮,只是增添了許多男孩子的英氣,黑色的長發也不再像小時候披在肩后,而是利落地束了起來,額前落下幾縷碎發,有一點兒調皮的少年氣——尤其是在翹起薄薄的唇角的時候。
斯維娜看到他嘴角那一點笑意,不由自主也被帶得笑了一下:“寶貝兒,你在笑什麼呢?”
凌一隔著“穹頂”看著輝煌的黎明,金色的陽光被淡綠的屏障折射,相互渲染,云層的倒影也在半流體的穹頂中流蕩,呈現出一種金綠交織的綺麗壯闊的奇異景象。
凌一道:“你不覺得它很美好嗎?”
“我都要看夠了。”斯維娜的軍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今天又是我們巡防——生活就是這麼平淡,只有你還那麼興致勃勃。”
她聳了聳肩:“你一點都不像林斯教出來的孩子。”
凌一歪了歪頭:“他應該教出什麼樣的孩子?”
“巫師家的小惡魔應該是這個樣子。”斯維娜把頭發撩到耳后,面無表情向前走了幾步,右手按在配槍上,將它拔出,抬起手來,槍口下壓,指向凌一,目光冰冷空洞,僵硬地歪了歪頭。
凌一笑了笑:“好像真的很酷。”
斯維娜放下槍,收起假裝的表情,笑得非常開心:“這樣才對,而你簡直像是從小到大被抱著寵著養大的孩子——只有這樣的孩子才那麼愛這個世界。”
凌一眨了眨眼:“可我就是這樣被養大的呀。”
斯維娜不相信,撇了撇嘴,把配槍扣回腰間:“走啦。”
凌一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色軍帽,扣到腦袋上。
他這三年里長高了不少,修長英挺的身形,俊美的五官,和那雙迷人的、因為形狀和神情而總顯得溫情脈脈的眼睛,再加上黑色軍裝的修飾——像是夏日里,少女的綺夢中向她款款走來的年輕情人。
軍方的制服以黑色為主體 ,帽檐、衣領、肩袖處滾著銀邊,窄袖,束腰,長靴,帽徽是一片銀色船帆,象征著在無盡海洋中航行的艦船——雖然現在遠航者已經停泊在了這個紅色的港灣,但這個徽記一直如此,從沒有人提議改變。
他和斯維娜走向的地方是一座灰色的鋼鐵城市,這是富鐵的行星給他們的一筆饋贈,建設者永遠不必擔心鋼筋缺乏,甚至能夠用鋼鐵來做建筑的主體。
天還未大亮,錯落的樓廈里稀稀落落亮著燈光,有種寂靜的蕭條。
第一批復活的冷凍體仍然是優秀的科學家們,比起航行時期以物理、數學與生物為中心的科研人員配置,地面上多了許多杰出的地質學家與地理學家,他們每天工作,致力于研究星球的構造,改善惡劣的環境,甚至無暇消遣娛樂。
正如斯維娜所說,生活就是如此平淡,不美好,也不算壞——例行巡防,每日訓練,因為居民稀少,治安問題從來不必擔憂。地球上最和平的城市里的警察每日尚且要處理一些小偷小摸,而他們完全不必——生活物資由第二區統籌配備,經過嚴格斟酌計算后的數量完全能滿足個人所需,沒有貨幣,自然也沒有任何貧窮與富裕的差別。
這位俄裔女軍官現在已經百無聊賴,目光掃過黎明的城市,微微嘆了口氣。
而凌一的身上看不出任何消極或低落,他很認真地看著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然后與路上偶遇的先生或夫人打招呼。
“早上好,卡薩蘭夫人。”
“早上好,我的小天使。”這位夫人熱情地回復了他的問候。
凌一蹙了蹙眉,神情里有一點愛嬌的稚氣:“我馬上就要成年了,夫人,不是小天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