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姑娘翻譯過去之后,曾經給他講述過雪山神明傳說的老人,卻露出了一臉茫然的神情。
安珉的心沉了下去。
他在央金家門口駐足許久,翻來覆去問了很多遍,直到將老人的耐心都問沒了,從始至終他也只得到一個答案——
這里并沒有什麼神明,也從來不存在傳說。
他被當作來找事的人,央金大娘和周圍幾個鄰居一起將他趕了出去。
安珉蹲在外面的草地上,看著遠處雪山。
天色已經變暗,今天有極其漂亮的晚霞,雪白的山頂沐浴在金光之下,神圣而美麗。
沒人記得邪神的存在,除了他。
或者說,這個世界里,邪神真的不存在。
畢竟隋辰走了,說會在另一個時間點等著他。
神明離開,這里變成空蕩蕩一片。
雪山只是雪山。
安珉蹲到腳麻,索性盤腿坐在地上,只盯著雪山那一個方向出神,直到眼睛都疲勞得發酸。
眼看天馬上就快黑下去,他才站起身來,回到車里。
經過山路開回雪鏡鎮之后,他花了兩天時間看好一處房子,買了下來。
是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前兩年被裝修過,用來當民宿了。今年生意不太好,老板才答應賣給他。
安珉看中了這里視野極佳,在三樓的露天陽臺上可以直接看見雪山。
買下房子之后,他直接住了下來。
童哲過了兩天給他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去,他說自己想再旅游一個月。
一個月之后,童哲又問,他說再住半年,這里景色挺好的,又很安靜。
半年之后,童哲沒打電話再問,而是直接找來了。
來了之后在整棟小樓里找了一圈,奇怪道:“我還以為你藏了人,結果就你一個?這兒有什麼好的讓你樂不思蜀?”
“空氣很好啊。”安珉說著,給童哲倒了一杯水。
“就這個原因?”
“雪山也很漂亮。”
“就這些?你已經半年沒回過家了,你去年不是還說要找一件喜歡的事情做嗎?”
那杯水安珉自己喝了,喝了之后答道:“現在的生活我就很喜歡。”
童哲依然用不理解的眼神看著他:“你騙人,自從上次你被救出來,整個人都變了……調查結果已經公布了,那些人在地底搞莫須有的邪教崇拜,全是自殺死的,你是怎麼進去的?”
“我?”安珉想了想要用什麼借口,可是長期的封閉生活讓他的思維也慢了許多,半晌沒說出話來。
童哲在陽臺上焦慮地踱步,整個人焦躁地與雪鏡鎮格格不入,到最后突然停在安珉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前所未有地認真。
“你愿意讓我來照顧你嗎?”
安珉一愣:“什麼?”
“我來照顧你,一輩子,”童哲低頭看他,“反正我們從小時候開始就已經是家人了,很抱歉我今天什麼也沒帶,看起來很倉促,但是……”
這段話后面的轉折被安珉打斷,他說:“你回去吧。”
童哲僵在了原地。
他看見安珉的目光和剛才一樣,始終沒什麼情緒,淡漠得像是隨時要離開這個世界一樣。
抓不住。
過了很久,童哲才開口問道:“你在躲誰?或者說,你是不是在等誰?”
安珉又看向了雪山,從他們見面起,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出現已經數不清多少次了。
“改變命運是會付出代價的,對吧?”
童哲被問住了,思索片刻后點點頭,卻又說:“可是我們大多數人都不知曉自己的命運。”
“不知曉也很好。”安珉的語氣也很淡,目光從雪山上收回,看向他,“如果可以,希望你以后少來看我,挺遠的,舟車勞頓。”
童哲轉身就走。
在踏上樓梯時又被叫住了,轉過身看去,青年的背后正好是巍峨的雪山,那角度就好像安珉整個人被雪山環擁。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聽見安珉說:“吃飽穿暖,玩得開心,少思慮少操心,別活得像我一樣。”
見面好一會兒了,也就這句話還有曾經安珉的一點影子。
童哲笑了笑,轉身離開了這里。
那句話他聽進了心里,回去之后時常想起,就好像一道祝福,他的生活也的確井然有序。
可是他也記得安珉讓自己少去探望。
他忍了又忍,忍過六個春夏,才終于對于安珉不假思索拒絕他這件事釋懷,又去了雪鏡鎮。
六年時間沒有在安珉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童哲終于發現了不對勁,可是已經無法再質問出口。
再見時,院子的門沒關。他徑直走上三樓的陽臺,發現青年正窩在躺椅里,穿著一身寬松的衣服,身上蓋著一層薄毯。
頭發已經蓄長,松松地扎著,被壓在身后。鬢邊烏黑發絲散落在側臉,襯得那張蒼白的臉更脆弱,不像人類,更像是從哪本傳說里走出來的,漂亮的怪物。
睜眼看他時并不驚訝,甚至提不起情緒。
“又是來勸我回去的嗎?”就連聲音也像幾乎斷裂的絲帛,很輕。
童哲終于從那駭人的脆弱與美麗中回過神,說:“我來看你還有沒有活著。
”
青年嘴角翹了翹,眼里卻沒笑。
“活得很好,甚至還能再活很久很久。”
童哲不知還可以說些什麼,他與安珉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仿佛不在同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