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賓館已經是下午兩點，戴歡歡不放心，蒙上兩層口罩，硬是要拖著病體陪他繼續趕場：“不行，人生地不熟的，你丟了怎麼辦……”

“也沒什麼不熟的了，而且別人也都沒有助理啊。”月時寧打開手機里的導航APP給她看，滿地的星星旗子，“剛剛陪你在醫院排隊的時候，我把所有要去的地點都標注好了。放心吧。”

他往背包里扔了一瓶水，幾只蛋白能量棒和一瓶防曬噴霧：“而且后天還要去巴黎，這邊看醫生這麼不方便，你不好好休息萬一病情惡化了，我就只能放棄巴黎，提前帶你回國了。”

“不行不行，毀約要賠錢的！而且Marie那麼看重你！”戴歡歡趕忙躺回沙發上去，“我休息，馬上休息。你千萬小心，工作花絮你一個人就不要拍了，免得被扒手盯上。錢要貼身放，不要裝太多。我不關機，有事給我打電話！”

沒有助理陪在身邊，月時寧不再需要時時面對手機鏡頭，人反而更放松了些。一切都很順利，當天傍晚的最后一場秀結束，兩個曾經合作過上一季廣告片的模特朋友約他小聚，數月不見機會難得，何況其中一個還是本地人。他們避開游客去到一家深巷餐廳，排了半小時的隊，月時寧餓到獨自吃掉一整份奶酪火腿拼盤。

也是出國之后他才了解到，這個世界并不只將人粗暴地以黑白黃三種皮膚分類，不同顏色的虹膜、頭發和皮膚可以輕易就組合搭配出十幾種各具特色的樣貌，身處這樣多元到有些雜亂的環境下，他會自然而然就忘記自己所謂的“不正常”，因為每個人都是那麼獨特。

這些來自全球各地的模特中，多數人的英語帶奇怪口音，語法拙劣，一聽就知道他們答不出高分試卷，可彼此間交流卻莫名順暢，他們甚至看不出月時寧其實患病，還以為他只是因為臭美才不帶近視眼鏡。

月時寧喜歡這樣短暫的接觸，大家談天說地之后立刻各奔東西，不交心，沒糾纏，彼此提供少量情緒價值，輕松自在。

臨別時也沒什麼不舍，他揮揮手拎著一盒海鮮Paccheri和一份蔬菜湯離開。怕食物散發出的味道影響其他乘客，他在電車站躊躇了片刻，最終選擇步行回酒店。

戴歡歡已經轉移回臥室，他輕敲房門沒人應。醫生說吃藥后嗜睡是正常反應之一，月時寧沒打擾她，將飯菜放到桌上，扔掉包包走進浴室。

他花了近一個小時才洗干凈頭皮上殘余的發膠，順帶敷了面膜之后才從浴室出來，打開冰箱一口氣喝光了半瓶冰水。

精疲力盡地倒在床上時他才發現，手機里不僅有簡翛的微信，還有他半小時前的幾通未接來電。

——還在醫院嗎？戴歡歡怎麼樣，嚴重嗎？

——情況怎麼樣了？你還好嗎？

——你現在是一個人嗎？

最后一條是米蘭時間晚上八點半，對應國內凌晨三點半，簡翛不用睡覺的嗎？而且他怎麼知道去醫院的事？

月時寧立刻打開社交媒體，沒翻多久便找到答案。

戴歡歡暈倒時被人拍到，他打橫抱著女孩飛奔在街頭的小視頻不到半小時候就在微博發酵起來。不知道公司有沒有背后操作，總之#月時寧助理米蘭街頭驚厥#這個話題從下午出現，到現在都還掛在熱搜上。

看著模特同行們在話題下借機賣慘博熱度的討論，月時寧哭笑不得。混亂中少不了所謂“知情人士”出沒，無中生有抨擊他平日里囂張跋扈不把助理當人看，這才把人家小姑娘累病了。甚至還有人裝作他的前助理，聲討他的惡行。而喜歡他的粉絲當然也不會做事不管，自發仗義執言替他辟謠，紛紛轉發曾經與他合作過的工作人員夸贊他謙虛又敬業的微博。

一群沒接觸過他的人，試圖向另一群沒接觸過他的人證明他是個溫柔又禮貌的人，結果自然是誰也說服不了誰。

他嘆了口氣，默默關掉了烏煙瘴氣的APP。

時間太晚他不想打擾簡翛休息，又怕對方一直為他擔心，留了一條微信報平安。

——我很好。歡歡姐也沒什麼大事，網上太添油加醋了，她不是驚厥，就單純體力不支昏過去而已。醫生說她最近太勞累，流感反應比較嚴重，需要好好休息。后天米蘭就結束了，我是Marie的獨家簽約模特，在巴黎不需要再趕場走別的秀，所以比較輕松，你不要擔心我。明天還有三場秀要上，六點五十就要出發，我先睡了，晚安。

對簡翛說完晚安就像完成了一項要緊的任務。明明還想去看看戴歡歡有沒有退燒，順便讓她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的，可他這幾天實在太累了，這一閉眼連夢都沒做天就亮了。

六點二十，月時寧的手機鈴聲大作，他驚醒，關掉鬧鐘。奇怪的是鈴聲并未就此停止，叮叮咚咚的聲音從客廳傳過來。

他頂著惺忪睡眼恍惚走到巴掌大的小客廳，疑惑地盯著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