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手機開始陣陣發燙,程延林才對他說:“下來吧,我在樓下。”
嚴拓愣住,反應過來后飛奔到樓下,因跑出來時太著急腳上的拖鞋都沒換。
他能聽到自己的身體發出聲音,似乎有樂器正在體內演奏,敲一下就咚一聲,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響徹。
他放緩腳步,在動脈和血液組成的伴奏中朝程延林走去。
程延林靠在車旁,抬頭看到他,輕輕笑著。
他身上穿的甚至還是睡衣,頭發亂糟糟的,可能從被電話吵醒后就開車過來了。
嚴拓一開始還控制著步伐走過去,但走了幾步,就再也忍不了,跑過去抱住了他。
他摟住程延林的腰,側臉碰到柔軟的棉質睡衣,如同觸碰到程延林的心。
程延林的手停在半空,沒有推開他,而是輕輕落下,在他腦袋上摸了摸。
“呼嚕呼嚕毛,嚇不著。”程延林說。
程延林沒想好來干什麼,只是接到電話下意識就過來了。
現在看嚴拓神色正常,沒有為噩夢所困的痕跡,索性帶他去吃宵夜。
因為已經凌晨三點,他們開著車滿大街轉了好幾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開著門的飯店。
嚴拓單手托腮看著程延林點單,等他放下菜單后才說:“看吧,白天不請我吃飯,半夜也得請。”
程延林認真打量他:“你的臉皮去哪兒了?”
嚴拓笑著說:“丟了。”
半夜營業的飯店的目標顧客都是喝酒的人群,所以菜品比較重口。程延林挑了又挑,點了一份清蒸小龍蝦和涼面。
否決了服務員讓他們喝扎啤提議,他點了兩杯酸梅汁。
這家飯店非常有包容性,對于兩位穿著睡衣、其中一位還穿著拖鞋的顧客沒有展現出任何驚訝,服務非常周到。
每次服務員過來清理蝦殼或者倒水的時候,嚴拓都會不太好意思地縮縮身體,仿佛這樣別人就看不到他。
比起他的微微窘迫,程延林要坦然得多,身穿深藍色的睡衣,不像半夜剛從被窩里起來的,更像穿著哪家高奢品牌的秋季新品,雖讓人看不懂,但也會認為這是什麼最新時尚。
做完噩夢后正常來說都會渾身無力沒有胃口,但嚴拓卻完全沒有,小龍蝦端上來后立刻食指大動。
程延林沒有他的胃口,吃了幾口后就一直在扒蝦殼,扒完放到嚴拓碗里,自己手邊的蝦殼快要堆成一座小山。
吃飽喝足后,嚴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提起張樂的店:“想吃他家的香酥鴨了。”
當初做收銀的時候,張樂每天都會投喂店內各種招牌菜給他吃。
“回來之后都還沒有見過他們。”嚴拓又說。
程延林看著他:“想去隨時可以去。”
應該自己主動去才對,但嚴拓卻總是膽怯,在不該膽怯的時候膽怯,在該膽怯的時候更加膽怯。
程延林起身去結賬,前面有一桌正在結賬,他站在旁邊等待。
“剛剛那桌你看到了嗎,那個男生好好看。”等收銀打小票的間隙,兩個女生小聲交談。
“哪個?”
“就是靠窗那桌,坐在里面那個,穿一身白色睡衣,好可愛哦。”
“你喜歡的話,去要個聯系方式啊。”
“不太好吧,也不知道人家有沒有女朋友。”
“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
“您的小票請收好。”收銀員把小票遞給她們。
女生轉過身,看到后面站著的程延林,愣了一下,認出他和剛剛自己口中可愛男生是一起的。
“怎麼了?”旁邊女生見她不動,扯了她一下。
女生的臉騰地紅起來,側耳跟同伴小聲說了句什麼,對方驚呼了一聲。
程延林結完賬,轉過身的時候女生還沒有離開,看起來像是鼓足了勇氣,微紅著臉主動跟他搭話。
“你好。”
程延林頓住腳步。
“你跟窗邊那個男生是一起的吧,”女生抬手挽了下耳邊的頭發,害羞地說,“可以問一下他有沒有女朋友嗎?”
“沒有。”程延林說。
女生驚喜地亮了眼睛:“那方便的話,聯系方式——”
“但他已經有男朋友了,抱歉。”
程延林說完就越過女生走了,一丁點都沒聽見身后心碎的聲音。
他們走出飯店,此時已經凌晨四點多,再有一會兒天就該亮了。嚴拓坐上車后才說:“我不想回家。”
程延林沒問為什麼,而是說:“你想去哪兒?”
嚴拓想了想,說:“我們去看日出吧。”
看日出的地方在江邊,等開到的時候,天空邊緣已經泛起魚肚白。
他們穿過沾了露水的草坪,鼻尖飄過苦澀的青草香,最后坐在長椅上。
太陽很快從東方升起,天空快它一步變亮,隨即出現一片暈染過的紅色,又圓又大的太陽緩緩出現,爬到天空中定格住。
為了慶祝太陽的出現,樹枝上棲息的小鳥發出清脆啼叫聲,撲哧撲哧扇著翅膀飛走了。
嚴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記得最后的畫面是程延林。
日初下的程延林看起來無比耀眼,五官像被灑了一層金粉,讓他的睫毛看上去都在閃光。
嚴拓從沒有感覺如此安心,整個人像是愜意地泡在溫熱的水中,冒出水面的每一個小泡泡都是心中的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