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咖啡和精致的蛋糕很快端上來,嚴拓用叉子嘗了一口,明明不喜歡吃蛋糕,此刻卻覺得非常好吃。
他知道自己很反常,過甜的蛋糕變得可口,苦澀的咖啡變得順滑,簡陋的座椅變得舒適,就連宿醉后腦中的疼痛也被安撫,此刻只感到一陣安寧。
這一切改變的原因他心知肚明,可卻依舊自欺欺人。
嚴拓抬起眼皮快速瞄了眼程延林,被程延林抓個正著:“偷看我干什麼?”
嚴拓做賊心虛,移開視線為自己辯解:“沒有偷看。”
為了證明確實沒有偷看,他還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上唇沾到白色的奶泡。
程延林笑了下,不和他爭辯:“好吧,那看我干什麼?”
“不干什麼,”嚴拓垂眼盯著咖啡杯,一個字說得比一個字更沒底氣,“就看看。”
“看那麼快,看仔細了嗎?”程延林手肘撐在座椅把手上,身體微微歪著,修長的手指托著臉腮。
等嚴拓朝他看過來,他突然坐直身體,向前傾去,伸出手輕輕擦拭掉嚴拓唇上的奶泡。
似乎被嚇到了,嚴拓瞪大眼睛。
但程延林沒有做出更出格的動作,往后退回去,用紙擦了擦手指,才開口解釋道:“沾到咖啡了。”
“哦。”嚴拓后知后覺地自己抬手擦了下,明明程延林的動作并沒有用力,可上唇被指腹按壓的感覺卻很久都沒有消失。
過了半個多小時,估摸那兩人應該吵完了,程延林才起身和嚴拓離開咖啡店。
走到車旁時,路邊已經沒有煩人的身影,程延林剛拉開車門,就聽到旁邊路人驚嘆了一聲,指著樓上喊:“那個人是不是要跳樓?!”
嚴拓也聽到了,順著路人指的方向抬起頭,還沒看清眼睛就被一雙干燥溫暖的手掌捂住。
“別看。”程延林的聲音響在耳邊。
真糟糕。
嚴拓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眼睫毛能觸碰到程延林的掌心,每一次顫抖都讓他呼吸困難。
過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用發干的嗓子說:“我沒事。”
程延林手挪開一點,但還是虛攏著,不確定地問他:“真的沒事?”
嚴拓點點頭,等程延林收回手,才面色如常地看向樓頂的人影。
他知道程延林不想讓他看的原因,其實去面試的時候他就碰到對方了。當時他在等電梯,男人面色焦灼地從里面出來,沒有看到他。
面對男人,嚴拓現在不會有任何情緒浮動,即便對方現在站在十幾層樓高的天臺上,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
“他在干什麼?”嚴拓面露疑惑。
程延林并不關心,在確認了幾次嚴拓沒有異常后,才單手插兜抬頭望去。
因為距離太遠,看不太清天臺上男人的表情,但能從他的肢體動作和聲音聽出此刻的崩潰。
可他發瘋的對象并不在樓下,不知道是被嚇跑了,還是覺得丟人走了。
男人的表情瘋狂又猙獰,身體在天臺邊緣搖搖欲墜。
“肖卓,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樓下的人聚集得越來越多,大家都在看熱鬧,互相討論這人誰啊。
等聽到他開始哭訴自己被騙財騙色還被公司開除后,樓下討論得更激烈了,一起嘖嘖討伐對方也太不是人。
程延林伸手拽了下嚴拓,對他說:“我們走吧。
”
扭頭看到程延林擔心的表情,嚴拓輕輕笑了下:“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這時天臺的人又開始哭喊了,一連串咒罵負心漢的詞語,讓驚覺他哭訴的對象竟然是男人的路人們發出驚嘆聲。
嚴拓不知道自己當初跳樓前的模樣是不是也這麼難看,但應該不會,他沒有這麼多話想說。
當時他心里沒有一絲委屈,更不想為自己討回什麼公道,只是單純地想把這具身體和生命還回去,反正他的人生存在也沒有任何意義。
聽到身邊已經有人報了警,程延林再次說:“我們走吧,沒什麼意思。”
嚴拓點點頭,確實沒什麼好看的,和程延林坐上了車。
他們很快離開已經被圍起來的街道,車子駛上馬路,嚴拓想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說:“其實他也挺可憐的。”
程延林開著車,皺了下眉:“哪里可憐?”
“他被騙了啊。”
“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是啊,”嚴拓有些出神,喃喃重復,“都是自己的選擇。”
前面的路口是紅燈,程延林踩下剎車,扭頭看向嚴拓:“每個人都一樣,做的所有事都是自己的選擇,所以不論什麼結果都要自己承擔。”
嚴拓定定看著程延林,沒有說話。
“你選擇向家里出柜,承擔了出柜的后果。你選擇了自殺,也一樣承擔了自殺的后果。”程延林伸出手輕撫了下嚴拓的頭發,“所以你很勇敢。”
嚴拓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勇敢。
通常一般人聽到他的經歷,都會對他說你好可憐,竟然要經歷這些。也會有人說他太懦弱,這麼點事有什麼好想不開的。
但還沒有人說過他勇敢。
勇敢這個詞,只有程延林才會對他這麼說。
綠燈亮了,程延林像只是說了平常的話,臉色自然地轉回身重新踩下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