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都不是人。
是牲畜。
是玩具。
從來都沒有人將他當人看。他脫了一層皮流盡鮮血才登上了王位,那些大臣也瞧不起他,都想易主。
好在,母親將他養成聽話的木偶,也讓他比常人更會蟄伏隱忍。
殺了那些人,一步步,不擇手段。
利用他們的女眷也好,利用感情也好,無所謂,逼死他們就行,他不會讓任何一個瞧不上自己的“高貴”的人活下去。
殘忍,是他心臟最主要的組成部分。
他不覺得殺人有錯。
王座是由血親的尸骨堆成,冰冷刺骨。若不夠狠毒,死的就是他自己。
那時,他無所牽掛,麻木不仁。
相鈺狗哭著栽倒在地,無聲顫抖著,心想,自己就應該是這樣的,應該麻木又薄情的過一輩子。
可她來了。
玉瑤啊……玉瑤。
第一次見到玉瑤時,她站在祭祀臺上,一襲寡素的白裙,發絲被風吹的遮住臉,無官淡的幾乎記不住,像是待宰的羔羊。
她是被獻祭給上天的祭品。
可她回過頭來看他了,那一眼,讓他留住了她。
那是個什麼眼神呢?
是對生存極度的渴望,滿是生機和掙扎,壓抑著悲憤和恨……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那個被關在冷宮任人擺布的物件。
這是同類,他想。
不顧祭祀的阻攔,將她帶回宮中。
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不是別人口中殘忍的周王”。
他默不作聲,聽這臉頰干凈的像白紙一樣的女孩能做出什麼花招,就聽見她說,“你是一個孤獨的人”。
她的臉帶著閩南的異域風采,尤其是笑,瞳眸清澈又堅定,他看著她,竟然忍俊不禁也想彎起眼睛。
旁人都說巫蠱惑人,祭祀說她的獻祭給天神的妖女,他偏不信。
她好像能看透他的靈魂,每一個字都讓他靈魂震顫。
一個君王,看見了自己的同類,后來卻又發現不是同類,而是個姑娘。這姑娘沒什麼特別的,不是傾城貌美,不是絕頂聰明,只是能夠看透他、平視他、尊重他。
足夠澄澈的,無比的溫柔。
第一個,把他當正常普通人來看待。
在她的眼中,他擁有了過往二十多年被踐踏辱沒到泯滅的人格。
她才是天神。
是他一個人的天神。
世俗不容她,像是世俗不容他,兩人是被排擠的異類,是抱團取暖的刺猬。
他憑借麻木不仁的冷酷一路披荊斬棘,坐穩了王位,她在他最空洞之時填滿他的心房,堅定不移。
她的眼神澄澈,不含別有用心的目的。
巫蠱又如何?
妖女又如何?
她是玉瑤,這就夠了。
他以假死為她脫身,給她身份讓她名正言順成為與自己登配的王后。
當年的知情者,反對者,一律格殺勿論。
她總不愿讓他手上染血,說這樣造下殺孽不好。
后來他有了與她的孩子,這是第一個屬于他的存在,他看到那搖籃里的嬰孩,就覺得幸福到溢出來。
相墨,相墨,玉瑤起的名字,說是“一墨書年,三千卷”,聽著真美。
太子,洛宸王,所有一切都是他們孩子的,他并不覺得多。
以后的天下全是小墨的。
他成了丈夫,又成了父親,會將這世界上最好的都給妻子和兒子,這是一生最幸福的事。
卻不想,一朝被害,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他遣退所有人,拒絕玉瑤求見,不愿意讓她難過。
做好了遺詔,死后小墨繼承王位。
玉瑤跪在殿前,一跪不起。
他心如刀絞,派人斥退她,說盡絕情話。
終于,她走了。
他笑了。
一天,太醫忽然尋來了解藥,一股腥味。他飲了藥,果然毒解了。
第一時間便去鳳儀宮,想見到玉瑤。
下人卻支支吾吾,得知她去了占天臺。
這些日子,都與國師云誕在一起……
不曾歸宿。
他忽然感覺被劈了一般,渾身都開始發抖。他知道,云誕一直覬覦著玉瑤。
他不信玉瑤會背叛自己。
可現實將他打了一巴掌。
兩人赤裸上身在日月潭冰床上,他趕到時,兩人慌亂的穿衣。
他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他還沒死呢,自己的妻子就迫不及待的與別的男人勾結在一起!
他的世界崩塌了。
那些溫柔,那些愛,都是假的,只剩了背叛。
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