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男人臟亂如草窩般的頭發被血粘在臉上,嘴唇干裂全是血痂,臟污的幾乎看不出模樣。
緩緩地,男人睜開眼了。
一雙凌厲的黑眸,僅一個眼神,便仿佛帶著萬千殺意。卻在看到他臉的那一剎,卸下了警惕和防備,鋒利的眼神驀地柔和下來。
那是一種熟悉的久別重逢的驚喜交加,仿佛自己是可以讓他完全不設防備的人,這種放松讓段輕舟看的一愣。
那聲音是不知多少日沒有說話的嘶啞,因為被折磨,幾乎都不成調了,“段兄,你怎麼來…了。”
六年了,段兄的面貌還是一點都沒有變,不像自己,已經深陷牢獄被摧殘至此……
他不敢想象,段兄如果也經歷這樣的折磨,能否撐著一口氣?
段輕舟聽到對方對自己的稱呼,不可置信,一個被相墨囚禁在牢獄里的犯人定然無惡不作,這樣的人怎麼會和自己認識呢?還這樣熟悉?
他長了張嘴,“我……”
不認識你。
這四個字還沒有說出口,便聽到男人痛苦的聲音,“不是說好…不論怎樣都別回來麼……”
“相墨不會放過你的……”
“他心狠手辣,麒麟營的弟兄們無一幸免,痛啊,恨啊……”
嘶啞的聲音帶著幾乎欲死的悲愴。
紅了的眼眶里淌出淚來。
段輕舟瞳孔一縮,怔住了。
什麼?
什麼不要回來?
相墨為什麼不會放過自己?他不是自己的伴侶嗎,怎麼會對自己不利……
麒麟營又是什麼?
他腦海中一片混亂,越想越疼,幾乎要瘋了,他到底忘記了什麼?
到底忘了什麼?!
他有種隱約的感覺,自己忘記的是無比重要的事情……
段輕舟痛苦的抱著頭跪在地上,頭壓在大腿上,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嗚咽,臉都痛的扭曲了,“什麼…我到底忘了什麼……啊!”
男人看他這樣痛苦,下意識掙扎著想要扶他,失血麻木的手臂卻被鐵鏈禁錮,一點都動彈不得。
焦急的問:“怎麼了,段兄,你到底怎麼了?”
陷進混沌記憶漩渦的段輕舟被這一聲喚醒,抬起滿是血絲的眼,仿佛溺水時抓住了唯一浮萍,渴求的看著男人。
哀求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一定也知道我的曾經吧?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好痛苦…”
相景玉一聽這話,干裂出血的嘴唇顫抖了一下,震悚的說不出話來。
其實段兄一來時,他便感覺眼神與從前不同,但他被喜悅沖昏,沒多想。
現在聽了這話,只覺得像是被扔進了寒潭里,渾身發冷。
“你是段輕舟,是金榜題名的狀元郎,是曾經周國的太傅,是如今掌控大晁的暴君的老師,是麒麟營的參謀干事,是平陽侯封的大將軍……”
“…怎麼可能?我分明是……陛下的愛人啊!”段輕舟幾乎崩潰,他不可置信的搖頭。
“愛人?瘋了!”相景玉臉上震驚不已。
幾乎下一句便厲聲反駁,“段輕舟!你是太子之師,是相墨的老師啊,怎麼可能是愛人!”
段輕舟的臉一瞬間血色褪盡,望著男人眼中的駭然,喃喃的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陛下說的……”
相景玉驚駭到無以復加,臉都扭曲了,“相墨跟你說你們兩個相愛?他瘋了嗎?”
“天,徹頭徹尾的瘋子!”
“殘忍狠辣的暴君,竟還亂人倫……”
嘶啞喉嚨里擠出來的字咬牙切齒,“人人得而誅之!”
段輕舟被這些話沖擊的臉上一片空白,眼神驚駭又空洞。
在這個監獄里看到的聽到的知道的,讓他心里建立起來的認知幾乎要崩塌。
太子之師……
亂人倫……
他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如果面前的男人說的話是真的,那他……與自己的學生…上了榻……亂了天倫……
“不!”他幾乎嘶吼,從地上爬起來就要逃出去,神情已經瀕臨崩潰了,“我不信!不可能!”
“段兄!你怎麼……”相景玉不忍心的扭過頭去,眼里翻起淚光。
如果他猜的沒錯,段兄的記憶應該不是平白無故丟失,更有可能是被暴君用邪術篡改的!
段兄這樣好的人,都免不了遭到毒手……
他咬緊后槽牙。
恨啊!
他心里恨的幾乎要將理智淹沒了。
太監攔住了想要沖出牢房近乎崩潰的男人,一雙紅琥珀色瞳孔注視著他,蠱惑的說,“他說的都是真的,你,是太傅段輕舟。”
第七十章 恢復記憶
段輕舟看著對方的眼,一道紅光在他黑眸里迅速劃過,像是被擊中了一樣,怔怔的重復了一遍,“太傅…段輕舟……”
太傅。
他是太傅。
這個被囚禁的男人是周國的二王子,相景玉。
那些忘記的東西,仿佛太陽曬下池塘中浮出的氣泡,一下子全都涌了上來。
痛苦的摁著太陽穴,腦殼仿佛疼到要裂開了。
他混沌的記憶一下子被清理,眼神一寸寸清明起來,臉色卻愈來愈差,變得紙白。
仿佛被雷電劈了一般站在原地,嘴唇顫抖著,渾身的寒毛都立起了,恨的牙都要咬碎,神情痛苦又崩潰。
相墨對他做了什麼?
下了讓他失憶的蠱……
把他變成一個失去記憶、可以隨意操縱的玩具。
出于對他的恨?
在他失憶時,又裝成兩人是愛人,把他當依附于自己的女人一樣甜言蜜語,惡心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