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攀談,消融了兩人之間的隔閡。
“直到我翻了跟頭,才知道你給我值指的路是對的,司命星君。”
“我司管人間生靈運勢,最清楚命運不可違。不論是誰,前世如何厲害,只要入了人間的輪回,他這一生的命運便注定了。”
云誕呷了一口茶,茶氣將他的半邊臉氤氳,看不清神色。
“相信相墨不是你的錯,每個人的思想都不一樣,你想拯救百姓的同時又不愿意殺了他,就只能選擇感化。”
他抬眸,“但命運已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只會導致命運線的進程更快了。”
聽了這段話,段輕舟像是被茶水燙到了,茶杯從手中滑下去,灑了一桌的茶水,他慌忙將歪倒的小杯扶正。
連個茶杯都拿不穩,可見他的心煩意亂。
啞聲說:“縱使六殿下不再是我希望成為的樣子,暴露出殘忍的本性,但這麼多年的教誨和相處,將他看做弟子,那些時光和情誼都不會忘掉……我不忍心殺他。”
“就是因為你下不去手,我才要幫你殺了他,但你從前那般維護這禍害,反而與我撕破臉皮。”
“講真,自打你在地牢里對我說出那番話,我真的想讓你自生自滅,但又不忍心讓你肉身真死在這人間。”
“肉身一死,就永遠不能回上清神域,我為神,不會這樣對同族性命不管不管。所以我拉下臉去求周王寬恕你,把你畏罪潛逃的名聲給去了。”
“我猜到是你做的,對此感激不盡。”
“我當時并不能理解你為何要暗自殺相墨,因為他并沒有做錯什麼。直到親眼見他將平陽侯的頭蓋骨做成酒碗、用邪術控制郭豐,才知道自己一直被蒙蔽,錯的可怕。
”
“相墨生性偏激,表面上洋裝的乖巧,很能欺騙別人。你候仙尊者信人間美善,不信他一個小孩能惡毒到哪里去,才一而再再而三阻止我。”
“但你不能想到,人的性格同命運一樣,早早注定。”
“只要他還活著一天,這人間就危險一日。他都能用邪術控制平陽侯手底下最迅猛的一名大將,其他人更不在話下,何其恐怖。”
段輕舟垂下眼睫,臉籠罩在陰影下,低聲說,“我對六殿下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一個明君需要寬仁愛民,相墨暴戾嗜殺,他如果不死,一朝成為君主,人間將成為煉獄。二殿下符合一個領導者的美好品行,扶持二殿下是眾望所歸。”
段輕舟只是呆滯的點了點頭,隨后便抿唇不再說話,“嗯……”
“既然你對相墨下不出手,那我去替你殺他,你別再插手這件事了。”
云誕將茶一飲而盡,輕輕放在紅木桌子上,清潤的面容帶著堅定與超乎表面年齡的沉穩。
緘默很久,段輕舟開口,眼中劃過一絲隱忍和痛苦,“好,殺了他就不必讓我知道了,我不忍心聽到他的死訊……”
……
此后的三年里,段輕舟隱退,不知歸處。
郭豐代替平陽侯,帶兵一路北上。據說,他身后一個從不露面的謀事,助他建造一支死尸隊伍,勢如破竹,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在只用了短短三年,就將周國擊潰。
速度快的恐怖如斯。
平陽侯軍隊兵臨城下之時,齊王還在與寵妃蓮姬淫樂于長平宮。最終攜寵妃自縊,齊國國破。
新的平陽侯并吞了齊國,但并沒有表現出反叛周國的意圖,反而有意向表明自己是為周國征戰,周王大喜。
周王王都三千里,周王下召令規定,百姓必須夾道歡迎其歸國。
歡迎儀式前所未有的熱烈。
可沒想到,新的平陽侯狼子野心,早早將自己的隊伍潤進了周國四面八方,在慶功宴上公然刺死了周王。
隨后,有人看到失蹤已久的廢太子相墨為了替父報仇,拖著病腿與新平陽侯殊死搏斗,最終一劍斬下郭豐的頭顱。
緊接著,由于現任王后膝下無子,只能由先王后之子相墨繼承大統,成為周國新任君王。
新王雷厲風行,在短短兩年內將郭豐舊部收入自己麾下,統一了周齊兩國,開辟了一個新的王朝——大晁王朝。
迅速的修改法度和統一文字,經過一系列整頓,大晁成了周齊分裂混戰一百年來第一個的統一王朝。
……
我是周國不受寵的庶出六子,名為相墨。
我母親曾是周王相玨專寵的皇后,卻在王上重病時偷偷出宮,與國師私通被捉奸。
相玨震怒一劍賜死,從此覺得我也是別人通奸的兒子,恨意遷怒,沒把我當人看。
原本賜名洛宸王,可卻一朝變成了洛塵王。
幾個王子欺辱我,皇帝視若無睹。
這一生,從前是周國最受寵的太子備選人,風光無限穿金戴銀,直到十一歲那年親眼看著父王一劍捅死了自己母,血濺到我眼睫的那一剎,世界便只剩血腥和昏黑了。
我知道,我忍,我足夠聰明。
吃盡折辱,不露鋒芒。
在無盡黑夜中緩慢的爬著,爬著……
我恨母后將事實藏起來、恨薄情帝王家,我要忍,那些欺辱過我的人,終有一天全部抽筋剝骨、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