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沒有平陽侯,明天也會有其他侯爵和地方豪強占山為主,總有一人要讓這周國換一副模樣!”
段輕舟:“君人者,必先仁。不能做到以民為本,反而視民之生命為價碼和草芥,不可能走的長久,殿下的思想根本是錯的!”
“你以百姓作為戰利品,絲毫不在乎他們死活,以暴力作為武器,這全然違背一個仁者的初心。”
“我從前教殿下的,殿下難道都忘記了嗎?”
僅僅半載過去,自己的學生便被逼成了如今模樣,段輕舟只覺得痛心。
相墨笑一僵,咬咬牙,“我們不過是各奉其主。”
他的眼珠里都是憤怒,話語狠厲,“太傅愿意跟從二王兄,愿意繼續維護把你關進牢獄的周王,你便繼續!可我不愿,我不愿再服從于一個昏庸的王。”
“你擁護相鈺為王,所以在你眼里我是反叛者,我的行為都是引發戰爭、導致傷亡的。可實際上我們不過是推波助瀾,凡是戰爭必定傷亡,戰爭雙方一直都是周齊兩國。”
“即使沒有平陽侯,你們守城可能會更輕松,可戰敗的結果是不會改變的!”
“這一切都歸根于周國的羸弱,你曾帶我去那災荒區看過,人吃人肉、易子而食,這都是因為戰爭嗎?不!是因為天災,蒼天看不下去庸君當政!”
“周國的羸弱才是齊國敢于頻繁進攻的緣由,這才是流血和死亡的真正根源!”
“而周國之所以羸弱,除了連年大旱的天災,還有國君昏庸無道的推波助瀾。”
“只有讓相鈺滾下王位,擇有能者任之,齊國才不敢進犯,天下才能穩定,太傅所向往的百姓安居樂業的太平盛世才能實現!”
“殿下所言皆沒有錯,野心也沒有錯。只是殿下想過讓周國易主的戰爭需要多少時間嗎?本就積貧的周國百姓無法負擔連年的戰爭,只會在日益耗竭中淪為齊國鐵騎下的尸骨。”
“若你還有良知,就不該說這些。”
段輕舟的聲音都沙啞了。
“你我都清楚,一旦合作,一段時間內可以有效抵御齊國,甚至可以乘勢攻破其西北外層的防御,但平陽侯眼中容不下麒麟營,最后必然會出現可預測的屠戮。”
“如你所說,若不合作,你們和齊國深入聯手,平陽侯截斷麒麟營的補給、齊國繼續加強攻勢,云州城必然失守。齊國為了發泄怒火,當年開成門投降周國的百姓一定會被大片虐殺,屆時云州城流血漂櫓。”
“左右,留給周國的都是血路和尸體。”
男人臉上浮現出悲涼來。
相墨起身別過頭去,漆黑的眼里沒有一絲觸動,冷酷又決絕,“但太傅應該清楚,雙方合作對整個周國更有利。”
“我回去等麒麟營的消息。”
說罷,便掀開軍帳轉身離去。
虎紋屏風后,一身鎧甲的相景玉走出來,看著面色不佳的段輕舟,兩人對視一秒,便讀懂對方的意思。
“如今的局勢這般不利,縱使是我也沒把握抵御兩方合起伙的夾擊,何況父王看我們耗時這樣就久且無進展,已經不愿再調遣更多兵力來西北,我們將要面臨兵盡糧絕的困境。”
“相墨說的對,哪怕平陽侯是頭殘忍的野獸,我們也只能與虎謀皮,別無選擇。”
“哪怕有一天忽然他回頭要將我麒麟營屠殺,再次之前也能暫時一起抵抗齊國。
這個時候,團結起來一致對外是最好的選擇。”
“再者,我們提前知道平陽侯圖謀不軌,早早的計劃,不會深信對方,真到那一天也不是完全沒法應對。”
相景玉說的話皆是往好處想的,他永遠保持一顆積極向上的心態看待一切事物,一丁點機會也不會選擇放過,總能在深淵中發現生命旺盛的花朵。
段輕舟被他說動,心中到底有些悲哀之意,“嗯。”
半月過后。
麒麟營與平陽侯合作,共同抵御外敵,共同平分奪回的資源和土地。
平陽侯指定要段輕舟在相墨所帶的兵營中參與謀劃,他不得不從。
數十天的相處,段輕舟惶然的發現——六殿下是徹底與原來不同了。
軍帳里,聽著青年對犯錯下屬說“處死”時平靜的語氣,仿佛是碾死一只螞蟻。
他恍惚的想,一個人真的會在半年的時間內有這樣大的變化嗎?
“太傅最近很愛出神呢。”青年忽然放大的臉出現在他面前,段輕舟瞳孔一顫。
從前湊近沒感覺有什麼,以為少年從來不直視他,顯得極討人憐,讓他忍不住摸頭安慰。而如今已經成為一營將領的高大青年湊近直勾勾的看著自己,段輕舟只覺得手臂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隨即不著痕跡的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就在這時,他心中卻忽然確定了一個可怕的結論——
青年天性便如此,只是從前手上沒有權力,從來沒有施展那些冷酷與薄涼的機會。
而自己又是太傅,是師,所以六殿下會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
而他覺得殿下內斂靦腆,是以為對方很少與他對視,即使對視也是短短一剎,隨即閃躲著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