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到,宴席開始沒多久,裴將軍竟回來了。裴小公子一見了父親,激動的都不會說話了。
當真是將士一去好幾載,歸來孩子都陌生。
又有旁人的流言——
“聽說了嗎?今日二王子也要回來了!”
“今年這幾仗打的真是漂亮!不但反敗為勝,還占了齊國整整一座城池,二王子是當之無愧的戰神!”
“我周國被欺壓十幾年,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是啊,齊國兵力比我們強,前幾年一直吃敗仗,直到二王子主動請纓上陣,訓練出了一個麒麟營,這兩年邊塞才穩定下來。”
“瞧,這下又大勝了齊國!”
“還記得二十年前老國師的那個占卜嗎?想當年二殿下降生時,東方天降祥瑞,老國師占卜算出他是應龍之子,能在關鍵時候挽救周國的命數!”
幾個官家小姐也在談論,他也側耳聽了幾句,不過內容就偏向身形外貌了。
禮部尚書的小姐回憶道:“從前我有幸見過二殿下,生的也是豐神俊朗,是個玉面殺神呢!”
“二殿下今年到加冠的年紀了吧?”
另一個姑娘點點頭,憧憬的嘆息道:“也不知道那家小姐能有幸得了這戰神的青睞……”
“是你?”
“是沁芳吧?”
“少胡說!女孩子家家的,不嫌羞人!”
“噓,有人…”
轉頭一看,一旁走過的竟是個男人,女子們都噤了聲,臉上緋紅。
那男人身量瘦削高挑,一襲墨色長衫,廣袖上繡著大片白竹。皮膚冷白,劍眉星目,仿佛那亭中覆蓋住皚皚白雪的玉樹,氣質高雅出塵。
仔細瞧著,竟有幾分眼熟。
一個女子附在另一個女子耳朵上,說悄悄話,“這不是段太傅嗎?”
“是啊,模樣這樣鋒利俊秀,整個王都也沒有幾個。聽聞性子很冷,不好接觸。”
“性子冷?長公主倒像是挺中意他的,與我游玩時還提了一嘴,說段太傅是個內里溫柔的人。”
“長公主看上他了?”
“沒結果,忘記之前聽誰說的,好像段太傅和那位有染,是個好龍陽的斷袖……”
“什麼!”
“準沒錯的,你們都不知道他和那位走的很近嗎?”
“那位?”
“就是東宮里那位!”
“廢太子相墨?”
“嗯,聽說他和段太傅關系不一般吶!先前他被發瘋的三王子刺傷,段輕舟衣不解帶的在一邊侍候著,試問哪一個老師會在學生病時伺候?況且這廢太子也勢力,用不著巴結……”
“也是,誰不知道相墨現在就差被王室除名了。若不是真的有情況,誰會跟這樣一個人走的近?”
“真是可惜,段太傅這樣俊的美男,竟然好龍陽。”
段輕舟回到了座位,沒有聽到女眷們最后這些閑言碎語。
腦海里只有聽到的那句話:二殿下是應龍之子,能在關鍵時候挽救周國的命數。
挽救周國的命數?
他記得二殿下的名諱,是叫……相景玉。
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無法改變局面,二殿下…是否靠得住?
忽的,段輕舟腦海里又閃過那個噩夢的片段。
片段中,已經成為周王的相墨在他面前殺死的那個男人……
好像,聽見……相墨叫他相景玉!
段輕舟身上突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脊背開始發涼。
怎麼會?
如果那個噩夢就是不久后的未來,那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相墨為什麼會成那個樣子?
為什麼非要置二殿下于死地不可?
他記得夢里的相墨說——
“太傅千不該萬不該,放棄寡人…選擇相景玉……”
是他放棄了少年嗎?
為什麼?
他怎麼會?
不可能!他的目的就是幫助少年登上王位,成為仁君,怎麼可能棄少年而去?
段輕舟拿起酒杯呡了一口,烈酒火辣辣的燒過喉嚨,一路滾燙到胃里。
他不由得恍惚。
那個夢,是未來?還是過去?
他能夠改變嗎?
那個夢魘里二殿下的結局慘絕人寰,臉被刀子劃爛,雙手和雙腳腳筋被砍斷,脖頸大動脈被割破,流血不止而死。
他又是怎麼與二殿下接觸的呢?二殿下不是他能接觸到的人。
段輕舟此時還沒有發覺,早在他上占天臺時,命運的齒輪就已經開始運轉。
該來的都會來。
這場生辰宴上他共飲了三杯酒,一杯慶生,二倍祝賀將軍捷報凱旋,三倍迎這茫茫然虛無飄渺的命運。
索性他一向酒量好,即使是烈酒,最后也不過微醺,頭腦還清醒。
他走出裴府,想起來來時是少年送他,并無車馬供他回去,不禁然笑了。
只好走回去。
不過十里而已。
路上,看著有不少賣飾品的,大多不是什麼名貴物件,但設計都挺好看。
他在攤位上挑了一只簪子,青花色,尾端雕著暗紅色玄紋,倒是有幾分漂亮。
恍然間想起少年。
如果用這簪子綰發,倒挺適配的。
拿出銀兩就買下了,賣簪的老翁用木盒裝起來,那鏤空雕花盒子瞧著矜貴。
“公子,一共一兩碎銀。”
“一兩?”
這可夠底層百姓吃一個月的了。
“這已經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給了便宜了,就光這上好水沉木盒,我單買就將近一兩呢!”
老翁一把就拿過銀子,話說的一套一套的。
段輕舟將盒子拿起來掂了掂,再好的盒子也賣不到這個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