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他眼神晦澀。
就這麼喜歡善良的麼?
心里突然萌生出了一個念頭,瘋狂而不可控制。
如果按照太傅的喜好來,太傅會不會離自己更近一點呢?會不會......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個眼神……
心馳神往了,怎麼辦呢。
更何況,他想得到的遠不止一道贊許的眼神……他要男人永遠都陪在他身邊,只做他一個人的太傅。
為此,“寬厚”“仁愛”又有何難?
他可以耐心的、耐心的周旋。
畢竟自己最擅長的,可不就是偽裝麼。
利用這副皮囊,裝出一副足夠干凈的模樣,任誰又能瞧出這光鮮外表下有著早已腐敗不堪的芯子呢?
太傅不知、相屏山不知,就連他那自詡智勇冠九州的好父王也對他漸失了警惕之心。
足以可見這副可憐樣子是何等的好用。
段輕舟看少年像是不禁夸一般低著頭,便提出來,“之前臣與殿下說王都外的現狀,如今殿下的傷勢也好的差不多了,想不想去看看?”
“若太傅希望,我便去。”
少年眼眸很亮,目光崇敬,又加一句,“太傅不必將我當做王子行跪禮,只行拱手禮便好,我愿尊重太傅,不希望與太傅有如此隔閡。”
“好。一月之后,臣與殿下出王都,殿下切莫忘了。”
段輕舟神色溫和,拱手間,攜帶的是一派的清風朗月。
*
一晃一個月。
*
驅車遠行,不過十幾日便停下了。
路途中沒怎麼經歷坎坷,糧食銀錢都帶的充足,不至于難受。
所以,當到了這里時,才更顯得觸目驚心。
相墨幼時作為儲君生在王都,錦衣玉食,四周環繞一派繁華,雖然落魄后受盡折辱遭人踐踏,可卻沒有過貧窮,也沒有見過面前這副場景。
水患過后的周國西部邊緣。
難民為患的地區,一個人不是人的地方。
第三十六章 害怕臣會就此遠離殿下麼
他與段輕舟一路走來,臟亂街道上全都是橫七豎八的難民,因饑餓哀求的聲音此起彼伏,血與排泄物、嘔吐物遍地都是,惡臭縈繞鼻尖。
有的跪在地上乞討著,有的正在啃著從同胞手里搶來的樹皮充饑,有的瘋了似的撕咬身邊死人的肉,還有無數人在哀嚎...…
這一幕幕,宛如地獄一般。
他的衣擺突然被一個爬到腳邊的老人拽住,老人臉色蠟黃,臉頰深深凹陷進去,眼球凸出來,死死盯著他,昏黃眼珠饑渴的仿佛看見了到了嘴邊的肉。
顫顫巍巍的哀求,“求求大爺,行行好吧,賞口飯吃......”
任憑相墨拽扯衣擺,那老人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樣死不放手。
身子拖在地上,另一只斷手也伸了上來。
段輕舟看像是被嚇呆的少年,拔劍斬斷了那節衣擺,抓著他的手腕迅速向前走,不再忍心去看那個哀求著的悲苦的難民。
相墨最后一眼看的清楚,骨瘦如柴老人那又黑又臟且僅剩半截的手,像是被啃的,截斷處血肉模糊生出蛆蟲,惡心的蛆蟲在鉆來鉆去。
他想,那半截手可能是被別人啃下來的,也可能是因為老人太過饑餓而自己吃了自己的肉。
無論哪一個,都是他從沒有見過的。
旁邊衣不蔽體的女人聽見陌生腳步聲奮力爬了過來,瘦骨嶙峋,渾身是血污,被臟亂打結的油發遮擋著臉,污垢糊住的眼睛瞎了,嘴唇慘白干裂,聲音也嘶啞無比,“救救我,給我口吃的吧!”
有了前車之鑒,段輕舟拉著人迅速避開。
相墨沒有放過她身旁的那具已經被啃的只剩骸骨的尸體,一個與身體骸骨不符合的大頭顱滾動到一邊,頭顱的臉部已經被啃的只剩森森白骨了——
那是一個幼小孩童的頭骨。
瘆的人寒毛直立。
“早些年我考舉出了家鄉,鄉里逢旱,窮苦人家沒有糧食,很多人都餓死在街頭。有些人家里孩子多的就活了下來,六殿下你猜他們怎麼活的?”
段輕舟被投入凡間后,帶著記憶投身貧困人家出生,父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莊稼人,見多了窮苦,但也想他能讀書。
他十九歲考上舉人出鄉的那一年,村子大旱,土地裸露崩裂,遍地黃土,荒涼而寸草不生,父母便在那一年病逝了。
如果說進入人界時只是為了帝君給的任務,那麼后來他是真的想救百姓于水火。
他真真切切的感受過貧苦給百姓帶來的災難,也真真實實的走過斑駁的周國,七年來一路趕考向東走到了王都,做了太傅,是懷著一顆真心希望輔佐未來的君主成為一代賢良。
讓將來不必成為人間煉獄,不用生靈涂炭,讓百姓安居樂業,不必飽受饑餓與戰火。
男人眉頭緊皺,聲音比平日要沙啞,噩夢一般回想著那個殘忍的場景,心里慘不忍睹。
“太傅......”被攥著的手腕發燙,少年眸光微閃。
長睫掩蓋下,低垂的眸底流露少有的不忍神色,不摻一絲假,但轉瞬即逝。
虛假面具在那一刻,皸裂一寸。
段輕舟掃過那些難民,實在不忍心,睫毛輕顫,“為了活著,人們變得瘋狂,殺死孩子取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