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完,又別有意味的撇了一眼病榻上的少年,“你可知六子的手道如何傷的?”
“卑臣曾問過,但...六殿下未曾告知。”
江太醫退下。
段輕舟向周王請罪,“王上不將臣治罪,可臣心下過意不去。若非護著臣,殿下也不會被傷至此,臣愿衣不解帶侍候殿下待殿下康復,還望王上準臣彌補過錯之心。”
“彌補過錯?”
“錯的是三子,段卿何錯之有?”相鈺看著男人跪姿筆直,眼皮一掀,薄涼之下露出些許興味,“不過既然段卿有心,衣不解帶也未嘗不可......”
段輕舟聽他將單個詞語剔出來,那耐人尋味的語氣,登時心如擂鼓,手心攥了汗。
下一刻要解釋,便聽周王輕笑一聲,“那寡人便準了。”
待周王走遠,段輕舟也起身走到門檻處,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相墨的手還在外面。便又走到榻前將少年的手輕輕放進薄被里,避免碰到那條猙獰的疤痕。
在習慣性的給人掖好被角后,他回神,神情有些苦澀。
從前給方書年掖被角成了習慣,本以為早該忘了,沒想到又在不經意間重復了這個動作。
他不由得看向相墨的臉。
九分像。
唯有眉心那一點殷紅朱砂,截然不同。
方書年沒有,相墨有。
人總是會耽溺于過往,偏生那少年乖巧聽話又尊他敬他,賜他陰暗泥沼中一段好時光,讓他無數次夢里奢望回望又失望。
當年冷眼觀屏畫,如今已是畫中人。
許是他段輕舟孤鸞星命,舍棄元神護住了珍視的下神界,卻獨獨落下了他。
當年風流滿枝頭,卻不屑于春風,少年笑眼灼灼,神情也乖巧溫柔,卻是非要失去一回痛徹心扉才肯剖開胸膛看看......其實自己早已動了凡心。
可世上再無方書年。
即便再像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魔尊重鸞可以分化出一萬個影子、一萬個傀儡,卻獨獨只有一個方書年。也只有這一個,會為他不惜遍體鱗傷與重鸞搶奪魔尊之身、會為了而他落淚。
他是真心的喜歡,真心的想留下,真心的有牽絆。
他還記得在魔域時,自己死前最先失去的是視覺,然后是聽覺、嗅覺,最后才是觸覺。失去觸覺的那一瞬,他感受到一滴淚落在了臉頰上。
明明那滴淚是那麼的冰涼,再回想,卻又如九重煉獄的業火一般滾燙,將他的心燙出一個洞來。
瘋狂。
心意瘋長。
雖飛升為仙,卻連從前都不如。做不到六根清凈,更是圍困于過往。
如此這般難渡己,又以何渡人?
段輕舟目光描摹著熟悉的容顏,想要伸出手去碰觸那鴉黑的羽睫,卻突然清醒,猛地收回手后退一步。
嘴角不由得扯出一絲苦笑。
若非在觀天策中看到這張與方書年九成像的臉,他也不會來到人界了。
他想救方書年一回,想教他一回、想做一次合格的師尊,想再見他一面......
哪怕心中明了,徒弟不會回來了。哪怕心中明了,面前的少年不再是他。
愿渡卿,哪怕是奢望。
......
男人將房門關上后,病榻上的少年驀地睜開了眼睛。
*
相墨此次受的一劍雖然沒有刺中心臟,可也不是小傷,又因營養不良身體孱弱,傷口發了炎,連著發了幾日的高燒,一直昏迷不醒。
臉頰塌陷進去,整個人從瘦削直接變成骨瘦如柴。
六王子被刺,王都內傳的沸沸揚揚。
雖然王上嚴令禁止傳播,但“三王刺殺廢太子”之類的言論還是不脛而走,滿大街招搖,幾天下來竟成了閑人茶余飯后的談資,有人竟聚眾高談闊論此為周王之過。
這事傳到周王耳朵里,周王氣的火冒三丈。
原本無心把這個心底厭惡至極的兒子治好,可礙于百姓的悠悠之口,還是不得不裝一裝面子。
將最開始說“六王子傷勢不重,當夜便可醒來”的一干太醫罰俸祿的罰俸祿、貶官的貶官,鬧得太醫院里人心惶惶。
江太醫整日聽著同僚長吁短嘆,氣氛壓抑到了極致,布滿皺紋的臉上也攢了愁容。
令他不解的是,他那日診脈時六殿下確實有蘇醒之兆,而且只是體虛,未有貧血傷風等癥狀,怎得再診時就突然傷口發炎惡化至此?
“唉!”
他改著手里的藥方,不由得嘆氣,活了七十載,平生第一回懷疑自己醫術不精。
第三十四章 蠱毒,殺三王子
被幽禁在三王府上的相屏山早就清醒了,對自己的當時氣急刺的那一劍惱怒悔恨,禁足后便整日郁郁寡歡。
在聽到這消息時,他茫然的跌倒在地上。
怎麼會?
可轉瞬,臉上的茫然便成了陰毒扭曲的恨意。
那小賤人一定是裝的!
以前斷了手筋在雨里淋一夜都沒事,怎麼現在一條賤命就這麼珍貴了?
全都是陷阱,都是小賤人設的陷阱!都是為了引他上鉤,然后接機除掉他!
他們都想害死他!
父王冷酷無情,竟然連母后也不愿意替他求情,難道要把他關在這里一輩子嗎!
憑什麼?憑什麼!
相屏山一把推開前來扶他起來的婢女,咬牙切齒的罵道,“賤人,都是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