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敢,有人不屑,從來沒人跟他玩這種游戲。
太傅,你是怎麼想的呢?
看少年笑得單純,如同吃了糖的孩子,段輕舟不忍心打破這畫面,卻不得不殘忍的讓他面對現實,“殿下可明白臣的重點?”
少年抬頭看他,望進他如深潭的眸子,神色一愣,臉上的笑容褪去了。
眼底掠過一抹晦暗。
面上卻還是一副怔愣的模樣,喃喃道,“太傅浪費時間陪我這個一事無成的廢物身上,把賭注壓在我身上,圖什麼呢?”
段輕舟本來想這幾天循序漸進的表示自己的意圖,然后在對他進行教誨,沒想到少年這樣直白的的點破了。
相墨這副喪失野心和斗志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認為他是個落魄的頹廢王子,懦弱又無能。
段輕舟卻知道,這些都是少年為了給自己看而偽裝的面具。
少年若真是只是想要茍活,堂堂男兒又何必受那胯|下之辱,他是想讓敵人卸下防備,然后致命一擊。
這是是野獸慣用的做法。
況且段輕舟從觀天策中看到的那人眉宇盤旋著陰鷙狠戾,顯然是工于心計。陰郁的眼里藏著勃勃野心,又能有法子走邪魔外道練成了使天界都忌憚的至陰邪術,對權欲的貪婪可想而知。
只是少年太會利用脆弱的外表偽裝自己,讓他有時也會恍惚和起憐憫之心。
看男人出神,相墨眼里驀地涌上一股黑沉殺意。
轉瞬又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般脆弱,聲音很低很落寞,“圖什麼呢,太傅?”
段輕舟將書本放在桌案上,望著夕陽斜落處飛過的大雁,一向淡漠無物的眼里揉進了復雜神色,“殿下可知這繁華富饒的周國王都外是什麼樣子嗎?”
“不知。”
“那殿下總該看得出來,如今的周國已是強弩之末。”
相墨眼神沉了一瞬,下一刻便裝作單純且事不關己的模樣,“不是還有父王麼,怎麼會?”
“王上,”段輕舟提及這兩個字的時候一頓,淺色的唇抿了抿,“王上前幾日夜里召臣去太極殿......”
相墨:“因為西邊流民反亂一事嗎?”
男人驀地低聲笑了,笑聲里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諷意,“是啊,臣本也以為王上是詢問民生國情......”
“可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寡人看段卿一身氣度類仙人,不知段卿是否知曉可以另寡人延年益壽甚至長生不老的方法?’”
他看著少年的眼睛,似是想起什麼令人痛苦的事情,眉心都皺起來了,“殿下能體會臣當時的感受嗎?”
“君王沉溺長生不老,奸臣小人禍亂朝堂,富商巨賈私自鑄錢,無數百姓流離失所,邊關戰事民不聊生!”段輕舟聲音低啞晦澀,眼里籠罩著一層失望和痛心疾首的神色。
第三十一章 興奮
“內部動蕩不安,外部還有齊國和羯族蠻夷虎視眈眈,這樣的國家,殿下覺得還有幾載可撐?”
“若非二王子和鎮安候在外拼死殺敵、抵御齊國來侵,朝廷又有王太師暫時鎮壓,殿下還能安穩的看著這富饒王都嗎?恐怕你我早已淪為他人囚徒。”
“今日同殿下說這些,是想告訴殿下,臣認為殿下是能當大任的。今逢亂世,殿下擁有同齡人所不具有的忍耐力和膽魄,若加以鍛造,未必不能一統天下,成就一代梟雄。”
段輕舟聲音壓的很低,只有二人能夠聽到。
他深深明白隔墻有耳的道理,今天他的這些話若是傳到旁耳朵里,再給他十顆頭顱也是不夠砍的。
畢竟從選擇封印仙魂、走下天階的那一刻起,他便成了凡人之軀,仙力被鎖住,縱使還能用內力和輕功,也是連他在下神界的身體都比不上的。
凡人之身,既不能一劍破軍,還得小心謹慎,唯恐一朝不慎有了性命之憂。
又是個為人臣子的,更得兢兢業業誠惶誠恐。
相墨聽到“一統天下”這四個字時,垂下眼簾,眼底神色徹底變得晦暗下來,廣袖下的右手指尖微蜷。
他慣會看人眼神行事,男人說話時眼里不帶一絲虛假與偽裝算計,每一句都誠懇真心,不摻謊言。
相墨心想:能當大任、一代梟雄?
這個太傅還真是有趣的很。
一統天下,坐在至高無上的位置。不得不承認,還真是被男人說出了心中所想,他是真想看看那龍椅王座上的風光。
那種大權在握、一句話便可以把人打入地獄的快樂。
居高臨下的快意。
想想就覺的熱血沸騰呢!
少年眸子陰鷙一瞬,眼底有興奮和瘋狂在撕扯叫囂,仿佛墮入無盡深淵。可下一刻,卻又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模樣了。
“太傅之意學生懂得了,”少年抱拳,躬身行禮,“日后還望太傅多多指教。”
一雙黑眸平靜,絲毫沒有驚訝或喜悅神色,甚至寡淡的仿佛只是在說‘天有些黑了’,讓人難以猜測他的想法。
看著相墨收起那副懦弱可憐的面具,神情波瀾不驚,段輕舟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對的。
這樣小的年紀便心思縝密至此,喜怒不形于聲色,這少年注定的帝王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