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鴛兒總算不再緊繃著自己、能夠睡安穩覺了。
自己要靜悄悄的,千萬不要打攪鴛兒休息。
一直到了晌午,她出去賣繡鞋回來,做好午飯,依然沒有見到人。便去劉鴛的房間敲門,“鴛兒,今天賣的好,買了一只山雞給你燉雞湯補補,你快下來吃吧!”
沒有人應,她又試探著敲了敲門,還是一片寂靜。
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推開門,卻發現房間里面空空蕩蕩,床鋪收拾得干干凈凈,被褥整齊的疊放在床頭。
簡陋的木桌上放著一封信。
她是不識字的,幾乎是小心翼翼的捧著這封信,顫顫巍巍的去叫鄰居的小孩讀給她聽。
“劉嬸,多謝你這些年的照顧。
你在我的心里就像親娘一樣,還記得第一次被領回劉家,那種喜悅是我無法用紙筆寫出來的。
家里很窮,您卻從來沒有虧待過我,給我的食物和衣服總是您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當時尹哥都吃味呢。
說到尹哥,我不怪他,他只是和常人一樣庸俗墮落,選擇了更好的罷了。我曾經全心全意的愛他,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早已心如死灰了。
我很想陪在您的身邊,但我不能抵抗自己的命運。
我希望永遠陪著娘,保護著娘,但我的存在只會給您招來不幸。
請饒恕我的不辭而別,我會回到我該去的地方。
娘,不要牽掛我。只要你想我的時候,我就是風、是雨、是清晨的霧氣、是黑夜中的月光,永遠陪伴在您身邊。
娘,鴛兒這輩子最幸運的就是被娘撿回劉家。
——劉鴛親筆。
”
劉嬸聽著小孩子一板一眼念出的這些話,這曾是鴛兒一字一句寫在紙上的。
她渾濁的眼里淌出了淚水,捧著那張別離書,悲痛欲絕。
后來的兩年里,老太太不停的尋找她的鴛兒,她堅信鴛兒只是躲起來了,只要自己一直找就能找到。
找到那陪伴她十幾年最親近的女兒。
她用本就不再靈活的腿走過一棵棵樹、翻過一座座山,做針線活販賣做路上的盤纏,在馬路邊睡過去,在石橋底下醒過來。
一直走一直走,每到一個地方便向路人比劃著詢問有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女子,無盡的尋找無盡的尋找。
她本就佝僂的脊背更加的彎曲,頭發已經花白了。
她弄丟了自己的女兒,那個文靜又溫柔的孩子。
她為娘的,一定要把人找回來。
在一個大雨夜里,她實在沒錢了,餓得兩眼發暈,一步也走不動了,蓬頭垢面在滂沱大雨的路邊乞討。
那些衣著華麗撐著油紙傘的人們看到她,紛紛指著竊竊私語,“好像是個瘋子,我們離遠一點……”
這世間的痛苦本就不能共承,共情能力差到極致的人怎能體會到她撕心裂肺的痛楚。
就在她扶著樹干要暈過去的時候,隱約看到面前站著一個一身黑袍的男人,他聲音很低,在雨里幾乎聽不清楚。
但是劉嬸卻捕捉到了那幾個讓她心驚肉跳的字。
男人說,“我帶你去見劉鴛。”
一眨眼,四周的景象便從落雨的街市變成了一片漆黑的森林,劉嬸只覺得天旋地轉。
隨后,她的視線中便出現了……
一座墓碑。
墓碑上刻著的字是——劉芳之女,劉鴛。
她渾身的血都凝固了,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布滿皺紋的臉上一片空白,顫抖著。
她怔愣著,許久,一顆豆大的淚珠“啪”的掉了下來。
蒼老滿是皺紋干裂的手顫顫巍巍的撫摸上那塊墓碑,輕柔的仿佛一碰就碎了,她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上天跟她開了個玩笑。邊搖頭邊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可能!”
老太太僅剩的理智也斷了,她崩潰的趴在墓碑前歇斯底里的哭喊,一聲聲撕心裂肺,“我的鴛兒啊!你跟娘說句話啊!娘還沒找到你,娘還沒找到你……你怎麼沒了?”
“都是武成尹那個狼心狗肺的畜牲害了你,是娘…娘也害了你,你打我罵我都好,怎麼能,怎麼能……”
“都怪娘,是娘沒找到你!都怪娘!”
“都怪娘!”
她邊哭邊抬起手來扇自己的巴掌,蒙面人實在看不下去,抓住她的手腕扼制住了,“劉鴛如果在的話,肯定不會像您這樣傷害自己。”
巨大悲慟吞噬了她風燭殘年的心,那些悲愴從她的眼里源源不斷涌了出來。老太太捂著臉哭的不能自已,似要把這一輩子窩在心里的苦楚都哭出。
她一向要強,十幾歲父親去的時候她沒有哭,中年時丈夫離世她也沒哭,頑強的像野草一樣拉扯著兩個孩子長大。
又眼睜睜的親生兒子又成了個被金錢名利迷昏了雙眼的混蛋,每一次都像是在她身上一刀刀的割肉,痛得幾乎麻木了。
如今,連最愛她的鴛兒也嫌棄她了。
一句話也沒說,撇下她走了。
去了一個她永遠聯系不到的地方,讓她白發人送黑發,從此天人永隔。
“劉鴛是我的主上,她自盡時我并不在場,后來找到了她的尸體,袖口有一張字條,托我我照顧好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