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堅定。
好像只要他站在哪里,縱使天崩地裂也不會撼動分毫,那樣的英武神氣,那樣的讓人心悸。
那種感覺,她尋尋覓覓十多年……
她的少年,還活著。
只在一念間,她便抽出將領腰間別著的劍,劍出鞘的一瞬,穩穩的比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唇角彎起,淚目含笑,朝著心中的少年一步一步走過去,“都讓開,不然我死在這里,看看到時候你們要怎樣和安慶王交差!”
將領根本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震驚的不知所措,本就鐵青的臉色更差了,讓可也不是不讓可也不是,生怕她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世子妃……”
“我從來都不是安慶王世子的夫人,我是丞相府的二小姐!”
“讓開!”
她高揚的聲音被風吹的破散,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決心。
蕭風覺看著一席紅衣驚鴻的女子一步步走到自己身旁,她護著他,邊走邊退,邊走邊退。
直到退到船邊緣處。
她向后暼了一眼,稱得上江南美人的臉上淚痕交錯,咬緊牙關,“三月,你快走!”
她知道他會水,他曾救過看戲時意外落水的孩童。
只要翻身一躍,就能逃命。
就在此刻,將領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心一橫手里令牌一落,將士們收到指令全都沖上去。
王詩嫣看著不管不顧沖上來的士兵,瞳孔猛地一縮,什麼都顧不上,猛地撲倒了蕭風覺的身上。
長戟從她的后背刺進去,她痛的抽搐一下,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清明的眼神卻絲毫不變。
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揮劍砍斷船邊緣的木制細護欄,一把將他推了下去,自己跟著也跌進了無邊暗沉的海里。
眾將士手足無措,他們竟然殺了丞相二千金,紛紛露出惶恐的表情,聲音慌張,“將軍!”
“這怎麼辦!”
將領拿著令牌的手有些顫抖,死死盯著水面,臉色陰沉,“回去復命,在場的將士們都聽好了!丞相府二小姐與戲子私通,共同墜海殉情。都聽見了嗎?!”
“我等遵命!”
隨后都跳回了不遠處的官船,迅速的離開了。
段輕舟走到船頭,看水上已經只剩風吹起的水波,任常人肯定認定掉進海里的人已死,可鏡中世界未破,那便是還活著。
水下黑漆漆的,冰涼刺骨。
蕭風覺拼命的向前游,受過傷的背部和肩胛都疼痛難忍,身體沉重萬分,每多一秒就少一分生存的機會。
他拽著王詩嫣的手腕,她身負重傷又不會水,此時早已經沒有了呼吸。
他在水中回眸暼看自己緊攥著的一席紅衣的女子,這個他曾經恨之入骨殺父仇人的女兒、這個他曾忌憚的知道他身份的對手、這個在千鈞一發間用血肉之軀為自己擋下致命一擊的人……
他一定要拉緊她的手,救活她。
可她,已經死了……
再這樣下去自己也會死的。
他攥著的她腕子的手一點點變得脫力,然后慢慢松開,慢慢松開……
直到他回過神來。
那個身著紅衣的傾城女子已經墜入了海底。
那雙含笑的眼睛永遠的閉上,慘白的面容上依稀可見額前的紅色花鈿,在自己的視線里越來越遠。
他想向下游去拉住她,身體卻拼命向上游。
就在他感覺冷的四肢都要僵硬了,呼吸困難了,肺部嗆進去苦咸的海水……突然他看到了隱約的光,拼勁全身力氣向上再向上。
他看到希望了!
他要活著,他還不想死!
不久,他便“嚯”的一聲沖出了水面,咳嗽著將進入肺的海水嗆出來,“咳咳咳……咳咳……”
一把將臉上的水抹去,卻摸了一手的黑白戲妝顏料。
這一下,擦掉了他左半邊臉上的妝,剩下的妝在臉上暈開,血和妝鋪開成了駭人的花。
血揉進了戲妝粉墨之中,如同妝融進了他的臉,成了面具,永遠摘不下來的面具——
半面妝。
耳畔響起那人死前說的最后一句話,“三月,阿嫣說過要護著你,就不會讓你死的。”
蕭風覺低著頭,殷紅的眼里笑出了淚花,握著劍的手心血滴在沙礫上,一滴又一滴,痛楚在心臟里蔓延開來。
她怎麼能、怎麼能呢……
在海里,是他松開了她的手。
他這樣的人,自私自利,怎麼值得她為之舍掉一條命呢?
沒有沉溺在悲痛里,不久便觀察四周的環境,入眼的是沙礫岸堤,不遠處是一片森林,森林里有炊煙傳出……
有炊煙,就一定有人家居住!
他的眼里有亮光一閃而過。心里只有一個僥幸的念頭,他終于能活下來了。
隨后便將整張臉仔仔細細的洗了個干凈,連帶著身上濺上的血都清洗了。為了不被人循著衣服找到,脫下青色繡銀花的戲服外袍,綁在石塊上扔進了大海。
隨后,蕭風覺的身影便消失夜色里。
他運氣好,住在林子里的人家是老獵戶夫妻倆,他編了個理由借住了一晚,吃了東西裹腹。
第二天天不亮,蕭風覺便悄悄的離開了。
就在段輕舟想要乘船尋人時,腦海中聲音又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