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只說當時見他躺在玉坤山腳下,心生慈悲便救上山了。
他無依無靠,僅有的一點依賴給了那個一眼驚鴻的人。
卻被摔的粉碎。
現在他漸漸想起了一些片段,卻很模糊,不足以讓他找到自己。
他跌跌撞撞的尋找自己,卻沒有看到過去,只能看到現在的自己。手上沒有沾上鮮血,不會如男人一樣揮手間便斷人性命。
他知道,只是因為他不夠強。
如果有一天他能和男人一般強大,手上絕對不可能再是干凈的。
可能他原本就不是好人,對他而言,怨恨是個很簡單就生出來的情緒,但他從不將那些恨意顯露在他人眼中。
他最擅長聽話和認錯。
他擅長在自己極為生氣的時候笑,尤其喜歡看著別人因他而笑。
那些譏誚和嘲諷的表情、那些嫌惡和不屑的眼神、那些自私和偏激的語態……
一切讓他感到不舒服的笑,他都會收藏在記憶里,在夜深無人時一遍又一遍的描摹和學習,直到僵硬的再也做不出這樣的表情,他的目的便達到了。
他漸漸變得更加溫和懂理、知進退,會看人臉色行事,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
他最開始的時候,向段輕舟隨口提了一句自己想要像同時入山的師兄弟們一起修煉功法,卻被男人一口拒絕了。
段輕舟拒絕了。
他那時就對這個師尊失望,也沒抱多少想法,可當男人用極其平淡到幾乎冷漠的語氣對他說“你?不行!”時,他還是無法遏制那種幾乎將他淹沒窒息的難過。
后來發現不是段輕舟的錯,是他天生無法練習那些功法。
是他自己的問題。
從不甘到接受現實,他只用了幾天而已。
但他仍不能忍受自己一文不值,也做不到自甘墮落茍且于什麼都不是。
于是,他利用在浮生鏡里的時間,學習基本的體術,不需要丹田催動,凡人就能練習。
從最簡單的扎馬步到各種保命的功夫和武功,盡管知道這些對于段輕舟來說不過揮手便可擊破,但他還是選擇堅持。
他不認命。
因為鏡中世界他的身軀是不會成長也不會改變的,那些武功練習起來比常人吃力百倍甚至更多,但他都一字一句將書籍里的內容刻在腦海里。
弱者不很弱,強者不恒強。
今日的強者,明日未必依然強盛。而今日的弱者,可能成為明日的強者,站上頂峰。
勤自鍛造,久久為功。
終有一日,他會變強。
哪怕還是無法匹敵那些玄門修士。
等到他在玉坤山的用處耗盡,段輕舟不再需要他,他自己下山,去人間,憑著一身功夫,也能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這是他從前的打算。
他意志力堅強,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對段輕舟產生覬覦之心是他計劃里唯一的變數,也是他的劫難。此時他便隱約有種難以控制的感覺,卻不知不久的將來會成什麼樣子。
段輕舟這樣萬眾矚目又自由自在的人,天命風流,多情放蕩,脾氣臭又挑剔。
可認真看著你的時候,眼神溫暖又柔情。
明明一副高傲恣睢的模樣,卻是嘴硬心軟。在你不知道時為你蓋上被子掖好被角、偷偷記住你的偏好為你點喜歡吃的菜、在人追殺時也會護著你,讓你周全……
這樣的人,真正長久的接近了,又怎麼能恨的起來。
方書年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小橋畔,看著遠處夜景和高高懸在天邊的下弦月,不知怎麼就笑了,嘴角牽出的弧度諷刺的很。
到底是夜太黑了,讓他迷失了方向。
又因月光清輝太過刺眼,讓他忍不住向著奔跑。
可他只能摸到水中月的倒影,不能將月亮藏在袋子里。月亮多情,光輝灑在所有人的身上,而他被黑暗遮住,月亮永遠不能為他駐足。
他自知,但卻難自抑。
……
第二日。
段輕舟給白玉扔下了幾兩銀子,搖著自己特意寫的“天下無雙”四個大字的折扇風騷的走出了花樓。
他自詡魅力無邊,街上的行人和小販也是這樣認為的。
每每他出現在人潮之中,都會有人向他仍來大束的鮮花和漂亮的水果,剛來鏡中世界的時候還不適應,以為他們要攻擊自己,后來才知道,這行為是這個朝代見了美男子的習俗。
于是乎,他便欣然接受了,人們扔,他便接。
反正身手好。
拿不了就讓小徒弟抱著,實在多了就隨意送給街上的行人。
今天小徒弟不在,他就接一個拋一個,引得好些姑娘滿眼愛慕擠著搶,最后回到客棧時懷里已經揣滿了花和足夠吃一天的水果。
這幾天,蕭風覺都會和王詩嫣見面,因為王詩嫣的堅決要求,蕭風覺被請到相府為她專門解悶。
段輕舟看兩人情深意濃的模樣,不由得咋舌。
好好的相府小姐,在知道季三月是女子的情況下縱容自己喜歡上她,不顧親爹王重溫的大力反對,竟然能把其請到府上,怕不是以死相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