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書年趕緊從遠處跑過來,他一向喜歡清靜的地方,所以方才沒有在人群里,此刻眼中帶著作為徒弟該有的、恰到好處的擔憂,攙扶著他的另一只胳膊,“師尊!你……不要緊吧?”
男人看著留在這里的兩個人,有點牙痛的拂開他們的手,咬牙切齒的狠狠的問:“我就這麼弱柳扶風?至于一個兩個扶著我?”
方書年知道段輕舟是個什麼脾氣,立刻低頭,輕聲說:“對不起,師尊,我只是……有點擔心你。”
非常狗腿,也非常管用。
他又頭疼了,“去去去!用不著你這小兔崽子擔心我……”
話鋒一轉,摸了摸站在一旁長著娃娃臉少年的頭發,語氣變得贊賞,“小笙你先回去吧,今天你做的很好了。”
又補了一句,“我沒事。。”
風笙目光里只有面前金玉雕琢般光風霽月的男人,臉上泛起紅暈,因為緊張說話有點不利索,握著佩劍的手心出了熱汗,“謝長…師尊!”
風笙原本應該和其他弟子一樣稱呼長老,可到底是私心作祟。那些見不得人的想法。
小笙,小笙……對其他人就叫的這麼甜?
方書年低垂的眸子里劃過一絲陰鷙,真是讓人想捏碎、捏的粉碎。
那隱晦的情緒一閃即逝。
抬起頭,便又是那個溫和守禮又乖巧聽話的好徒弟了。
又發作了……
段輕舟壓抑著深入骨髓的癢和侵蝕意志的難耐,攥緊了拳頭,暴躁的想——這麼難受的活著,還不如毀滅了算了!
轉念又想,玉坤山這麼多條生命,這麼可愛的生命……怎麼能一朝說沒就沒了呢?
找到離魂劍,總會有辦法的……
總會有辦法的!
他聲音磨的沙啞,“方書年,你跟我回去吧,以后不用再掃地了。”
這是方書年求之不得的,近兩年的折磨總算到了盡頭。
但此刻少年卻目光如水不起波瀾,不卑不亢,只是乖巧的點頭:“是,師尊。”
一路上,兩人沒有再說話。
段輕舟也不用他扶,看起來沒什麼異樣。
回到寢殿后,他走進里間,突然說:“你收拾東西搬進來,我隔壁那個房間空著。”
方書年面露詫異,抬眸看他時,里間的門已經被“砰”的一聲關上了。
“好的,師尊……”
話沒說完,就聽見里間傳來輩子破碎的聲音,還有仔細才能聽出來的壓抑痛苦的悶哼。
第九章 半面妝【一】
他立刻焦急上前,拍門,“師尊,你怎麼了?”
“……滾!”
男人聲音冰冷,也很沙啞,似乎發了很大的怒火。
好在段輕舟平日也是副陰晴不定的鬼樣子,突然生氣也沒什麼不正常。
只是……
方書年從那沙啞的嗓音中分明聽出了欲色。
不過他倒是能肯定,段輕舟的異樣與金溯鶯無關。段輕舟在異常時也能蒙混過去,神情平淡的說話可以看出他習慣了隱忍這種痛苦。
看那種游刃有余的模樣,應該很久了。
他看著里屋緊閉的方面,神色淡淡的后退了兩步,拱手作揖,然后轉身離去。
當天夜里他便收拾好那少的可憐的行李,搬進了段輕舟隔壁的房間。
名正言順的,住進了南斗長老的寢殿。
師尊之名,他做徒弟的怎能不從?只是他的好師尊啊,到底明不明白什麼叫做養虎為患。
當夜,段輕舟沒有入睡。
在子時,他聽到隔壁房門輕輕閉上的聲音。
他靠著門縫,望著男人身著黑色披風遠去的背影,所有所思。
翌日,段輕舟不見蹤影。
第二天,段輕舟沒有回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他都無事可做,整天就是吃和睡,段輕舟不知道抽的什麼風,自從第一次從浮生鏡出來后,每天安排廚子給他做不同花式的菜品。
廚子很開心,因為山上大部分人都辟谷,不這麼進食,好容易他終于能露一手了。
段輕舟也很開心,但他不知道段輕舟為什麼開心,可能把他當寵物養了?
倒是他無所謂,因為平日都掃地,體力活,不會嫌飯多了。可自從段輕舟不讓他掃地了,他反而無所事事起來,古籍劍譜他都練不了,段輕舟前不久才告訴他,他是天生絕脈,注定無法修煉。
那為什麼還要將他帶進來?
他問掌門。
掌門回答令他詫異——原來,他能進來這里全都是因為段輕舟的需要。不然根本踏不進山門。
他一時間心里茫茫然,心里的不滿和怨恨都消散了。
一直沒見段輕舟,也沒有事做,很不適應。
按理說段輕舟平日也是這樣神神秘秘,整天出去廝混,作為唯一的徒弟都很難見他一面。
可偏偏這次,方書年察覺到一絲異樣。
直到第八天夜里,雷雨大作,他透過門縫,看見男人在雨中身著披風走回房間。
沒有撐傘。
借著驚雷和閃電,他恰巧看到男人異常蒼白的臉,冷厲的眉皺著,眼尾發紅,如同被人欺負哭過一般。披風攏的很緊,脖子也遮擋的嚴嚴實實,碎發被雨打濕,他從未見過這樣落魄頹廢的段輕舟。
伴著滂沱的大雨,隔壁房門發出關上的輕響。
方書年躺在榻上,半宿未眠。
次日,雨過天晴后的清晨陽光格外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