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在府邸的一所地下室，地下室潮濕涼快，這種寒意入了骨，從石階往下走還能感受到里面空蕩恐怖的氛圍，但是今日有些許不同，謝瀾予聽力敏捷，很快就發現這里有細碎的腳步聲。

他貼著墻壁不露聲色地往下面走，細碎的腳步聲還未停止，等到了聲源處的時候利刃出鞘，差點要了來人的命。

“等等！謝瀾予……”李憔發出了那種黏膩嗓子眼的聲音，說話打顫，謝瀾予借著地下室上面的一點光瞧他的時候心頭一震，這人像剛裹了泥巴回來一樣了，“你帶朕走。”

謝瀾予可能覺得他上輩子欠李憔的，把他抗在肩上就走，但是這里的人是李憔，那在床邊坐著的那個是？

他一腳踹開門，仆人著急忙慌直接跪了下來，這時他才發現李憔早已把衣裳換了回來，并且讓仆人穿了女裝坐在這里代替他，謝瀾予招手把眼睛被蒙上的人叫下去，再將李憔放在了床上，誰料到這時李憔特別抗拒他，不讓碰也什麼都不解釋。

“你別過來！別過來！朕……”他有些喘不上來氣，但是他在地下室看到的，和在祠堂里被謝瀾予掐著脖子磕頭的場景歷歷在目，他實在是不想再經歷。

“你豈敢……豈敢……咳咳……”他好像有點發燒，全身發燙，又不讓謝瀾予去碰他，只能自己忍著，但是原本嬌貴的小皇帝怎麼受得了這個，到時候真成傻子了怎麼辦。

失了智的謝瀾予起身就要往外走，嘴里念叨著：“我去找大夫。”

但最終還是被李憔一把住了，他嗓子干澀說不出話來，說話很費力，但是謝瀾予能看懂他的口語。

“朕是男兒身。”

陛下多折腰第十三章 小狐貍精

“那我吩咐下人去拿藥。”謝瀾予仿佛恢復了神志，也知道以現在李憔的身份還沒法子出去看病，他不想知道李憔在地下室里面看到了什麼，到底這個守了十幾年的秘密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他伸手想碰碰李憔的臉，但是被他不露聲色地躲開了，李憔的眼里閃過一絲慌亂，側身偏過頭去不讓謝瀾予看，謝瀾予也未強求，只是坐在他的床邊道：“圣上看到了什麼？”

“……”他沒有回答，更不愿回憶。

李憔試著轉移話題，矢口不提他在地下室所看到的東西：“你什麼時候把朕的東西還給朕？”

見他眼神閃躲，謝瀾予心里的那股火又起來了不少，本來剛剛還有話說的，但是現在忽然止住了，他的嘴唇輕啟，剛想說什麼，但是外面來人的聲音打斷了謝瀾予的思路。

“將軍，不好了，外面有百姓跪在將軍府門口抗議不肯走，怎麼壓都壓不住，老將軍已經在外面了，讓小的請您出去看看。”外頭的聲音急促，看來是真的出事了，李憔聞言也坐不住了，頂著高燒三下五除二把衣裳理好跟著一塊出去。

還沒出大門就能聽到外頭喧鬧，哭聲叫喊聲圈做一團，謝饒正頭疼，謝瀾予走上前去查看，發現是許多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和流民抱著自己懷里瘦弱的孫子孫女跪在將軍府門前，旁邊還有拿著棍棒的家丁欲前去阻止。

“慢著。”謝瀾予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把老人們扶起來，皺著眉說，“老人家，您有什麼事慢慢說，本將軍為您做主。

”

一聽到“將軍”兩個字，老人家又跪了下去，泣不成聲：“將軍，將軍啊……俺，俺們這把賤骨頭要活不成了，前段時間整個慎州都在鬧旱災，最近又在下大雨，俺們村子又是鬧旱災又是鬧洪澇，俺的兒女都在外地，只有一個孫女陪俺，但是，但是這孩子從小就得了肝病，沒飯吃，也沒錢醫，俺們實在是沒辦法了，俺們小縣城里的官不理俺，只能來找您了啊……”說著他還要給謝瀾予磕頭，還好被拉住了。

“怎會如此？……圣上不是撥了賑災款下來嗎？”李憔看著揪心，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人間疾苦，比起春和景明的京城，這里的一切都好像不真實，又那麼觸目驚心。

這時候謝饒忍不住站了出來：“小喬啊，你有所不知，圣上撥下來的賑災款，除了主城這邊，其余都不會過將軍府，而是直隸分發給各地官員，讓他們根據各地的受災情況進行分發，具體賬目也未曾報給將軍府，只能等現在去查。”

謝瀾予沒管后面人解釋，讓下人把城中最好的大夫請過來，自己則是接過老人家懷里的孩子發現她渾身發燙，滿臉通紅，小孩子只有臉上還帶著點孩子氣的嬰兒肥，整個人抱起來都是輕飄飄的，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嘴里說話含糊不清，但隱約能聽到一個“餓”子。

李憔不忍，剛巧看到下人做了糕點便趕忙拿了過來，以他的性子，要是用了皇帝的身份，定要賞這家人幾兩金子，買間體面房子，給孩子治病，而謝瀾予只覺得這孩子特別像當年家破人亡的他自己。

“孩子，吃吧。”

“謝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