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私下都不是話多的人,周慕予問了才知道,沈知寒今天去給別人過生日。
“我沒事。”段珣淡淡地說,端起半杯白蘭地一飲而盡。
周慕予皺眉:“你看起來不像沒事。”
段珣酒量一般,也不貪杯,酒局上往往是最難被撬開嘴的那個,周慕予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面不改色地主動喝過酒。
“剛才視頻里的人……是知寒麼?另一個是誰,好像沒見過。”周慕予問。
段珣垂下眼簾,目光落在漆黑的手機:“是知寒的朋友。”
“朋友,還是……男朋友?”
段珣沒有回答。
沉默半晌,他轉過頭,看著周慕予的眼睛,回答了一句似乎與此無關的話:“知寒答應過我,會永遠留在我身邊。”
周慕予似懂非懂。
段珣繼續喃喃重復:“他說會永遠留在我身邊。”
四周光線昏暗,段珣的眼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
這次周慕予終于聽懂了。他微微皺眉,說:“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什麼?”
“你和知寒,早晚有感情變質的一天,或者你愛上他,或者他愛上你,如果不能兩情相悅,被放棄的那個人一定會痛苦一輩子。”
段珣看著周慕予,唇角勾起一個苦澀的弧度:“我是不是應該慶幸,知寒永遠不會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說完,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在周慕予阻攔之前,端起酒杯一口喝盡。
“段珣……”
“我沒事。我只是覺得……有點難過。”
段珣的眼睛被酒精熏染得愈發猩紅,想要擠出一個微笑,聲音卻如同砂礫般的低啞苦悶,“我知道有些事不能按照先來后到的順序,但是我總是忍不住想,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
沉默片刻,周慕予問:“你怎麼知道不可以是你,你問過麼?”
段珣搖搖頭:“……沒有。”
——不問的話,至少他們還能保持現狀。
要是問出口,可能他連一聲“哥哥”也聽不到了。
周慕予眉頭皺得更緊,說:“你想聽我說真話麼?”
段珣低垂著睫毛,說:“你說。”
“你太顧忌他的感受,只知道隱忍退讓,再這樣下去,就算某天他被人追走,也是你活該。”
話雖然不好聽,但也只有周慕予能對段珣說這句話。
段珣想起剛才視頻里賀霆的樣子。
——勇敢而坦蕩地,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對沈知寒說“我喜歡你”。
無論他們在不在一起,賀霆都將是第一個帶給沈知寒這樣一場盛大表白的人。
一瓶酒很快見底,段珣招手,跟吧臺后的調酒師又要了一瓶。
周慕予按住段珣的杯子,說:“段珣,你不能再喝了。”
段珣搖搖頭,把周慕予的手拿開:“我沒事。”
沈知寒離開家的一個多月,段珣像一座壓抑的火山,將自己死死禁錮在名為“哥哥”的牢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我沒事。我沒有醉……”
周慕予眼睜睜看著段珣又喝掉兩杯高濃度白蘭地,終于看不下去,一把抽走段珣的酒杯:“夠了。”
城市的夜生活剛剛開始,酒吧里人多起來,周慕予低頭看了眼時間,說:“我叫人送你回去。我也該回去了。”
回去……
是該回去了。
段珣撐著吧臺慢慢站起來,低聲說:“今天謝謝你。”
周慕予目光復雜,半晌無奈嘆了口氣:“聽我的,早點把話說開,現在這樣,你們兩個都不好受。”
段珣沒有回答。
段珣看起來似乎沒那麼醉,能說話,也能自己走路,但周慕予知道他的精神已經搖搖欲墜,如果不是到了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他不會在外人面前顯露情緒,更不會放縱自己沉溺在酒精里。
周慕予把段珣送進路邊等候的車,叮囑司機路上慢點開,到家通知自己。
“這是我的電話。”周慕予將一張便簽遞給司機,“當心他路上吐。”
司機恭敬地接過:“好的。我明白。”
汽車緩緩發動,城市的璀璨夜景變成窗外流淌的光河,段珣仰頭靠在座椅上,單手解開兩粒襯衫紐扣。
酒精讓他的感官變得遲緩,他隱約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慢慢摸出手機,想起自己忘了叮囑沈知寒晚上早點回家,不要在外面喝太多酒。
算了。
知寒是成年人,自己有分寸。
段珣把手機扔在一邊,閉上眼睛,耳邊回蕩著賀霆對沈知寒的告白。
他后知后覺感到頭痛,像有人拉扯他的神經,阻止他思考更多。
胸腔里某個正在跳動的器官也一擰一擰的疼,不知道是因為酒精,還是因為想起沈知寒。
段珣曾經無數次希望在沈知寒生病的時候代替他疼痛,到現在,終于切身體會到沈知寒說的胸悶和心口疼是什麼感覺。
原來這麼痛。
他的小公主比他想象的堅強得多,每次生病時痛得臉色慘白,都要打起精神對他說“我沒事”。
車子緩緩駛上檀山,夜色如墨,只有一盞接一盞孤獨的路燈,靜靜迎接段珣到來,又目送他離開。
視線盡頭出現熟悉的建筑,司機放慢車速,出聲打破車里的寧靜:“少爺,門口有人。好像是……小少爺。”
段珣睜開眼睛,車燈照亮前方的路面,本該在賀霆生日派對現場的沈知寒抱著膝蓋蹲在門前,像一朵生長在這里的孤單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