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欸,”閆師傅笑著擺擺手,“執模可比倒模麻煩多了,我看你是放心不下我這些笨蛋徒弟。”
沈知寒笑笑:“哪有。”
他坐下來,鋪開一塊厚厚的布,左手拿模具,右手拿鋼針,一點一點把戒托外面包裹的石膏拆下來。
這時的戒指還是一副灰頭土臉的粗糙模樣,像剛從柴房里忙碌完的灰姑娘。沈知寒把上面殘留的石灰沖洗干凈,勉強看起來像個小美女了。
閆師傅的工藝到底厲害,這個毛坯做得比沈知寒學校里大部分老師都要好,給接下來的打磨和修整省了不少事。
沈知寒伏在案前,用鉗子剪掉戒托上多余的水口,然后開始用吊機和銼刀細細地打磨。
他的手白皙修長,看起來不像是干過活的,擺弄起這些工具卻靈巧而熟練,不輸多年的老工匠。
閆師傅站在一旁把關,幾個徒弟也圍著桌子觀摩,時而交換眼神,贊嘆沈知寒的技藝。
沈知寒倒是無所謂有幾個人在看,他有條不紊地進行自己的工作,小小的戒托在他手中逐漸煥發該有的神采,每一個細節都趨向完美。
在機器的嗡嗡聲中,時間轉瞬即逝。
等到最后用砂紙棒將戒指表面打磨光滑,不知不覺已經幾個小時過去了。
閆師傅看了眼時間,說:“知寒,休息一下吧,吃完飯再繼續。”
沈知寒聞聲抬眼,墻上的掛鐘剛好走到六點。
他脫下工作服,伸了個懶腰,胳膊和肩膀不免一陣酸痛。
怕段珣擔心,沈知寒沒敢表現得太明顯,只悄悄揉自己的手腕。結果段珣還是發現了,溫聲叫他說:“知寒。
”
沈知寒走過去,段珣問:“累了嗎?”
“嗯……”他點點頭,“胳膊有點酸。”
沈知寒工作時往往是安靜而投入的,連段珣跟他說話有時都會忽略。在他忙碌的時候,段珣一直坐在工作室的小沙發處理郵件,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打電話讓助理訂了晚餐送過來。
長輩們總夸段珣辦事周全,在這些小事上可見一二。他給沈知寒和閆師傅訂了一家私房養生菜,給年輕的店員和徒弟訂了另一家星級酒店中餐廳。為了照顧不同的口味,咸口甜口的菜式都有。
餐送到了,閆師傅的大徒弟招呼大家吃飯。段珣給沈知寒擺開碗筷,起身走到他椅子后面,說:“先吃飯吧,我幫你揉揉肩。”
“好。”
閆師傅看見他們,感慨道:“你們兄弟兩個感情越來越好了。”
段珣淡淡一笑,說:“畢竟只有這一個弟弟。”
沈知寒忙起來感覺不到餓,吃了幾口就飽了,惦記著自己的工作,早早離開飯桌回到工作臺。
只差最后的鑲嵌。
好的工藝可以讓戒指傳宗接代幾百年都牢固如新,相反如果鑲嵌做不好,可能遇到一點磕碰就會掉鉆。沈知寒上學時的金工老師是位嚴肅古板的老婦人,對學生要求極高,沈知寒被她折磨了四年,練就一手超高的工藝。
他坐在工作臺前,先將配鉆鑲好,然后開始一點一點地車石位、用鉗子調整爪子的開口、繼續車石位、調整爪子……直到鑲嵌孔完美貼合寶石的形狀,再將主石卡進去,用尖嘴鉗固定。
做完這一步,沈知寒輕舒一口氣,拿起戒指在放大鏡下細細檢查,確認沒有問題開始用銼刀修整爪子的表面。
時間過得很快。
夜漸漸深了,沈知寒終于完成鑲嵌,將戒指交給閆師傅的徒弟,拿去拋光和電鍍。
光彩奪目的藍寶石和鉆石在燈光下璀璨生輝,即便雇主再三叮囑要低調簡約,最后的成品還是無法做到不引人注目。
“好多年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藍寶石了。”閆師傅嘖嘖稱贊,“設計也很好,相得益彰。”
“連您都這麼說,看來我挑貨的眼光不錯。”
沈知寒拿回戒指,舉起來給段珣看:“漂亮嗎?”
段珣垂眸端詳許久,說:“很漂亮。成品看起來還要亮一些。”
“有金屬和鉆石陪襯,看起來是會亮一些。”沈知寒很滿意這枚戒指,面無表情地專心工作了一天,臉上總算露出微笑。
他拿了一個小首飾盒把戒指裝起來,說:“另一個明天做吧。”
“好。”
兩個人和閆師傅道別,一同離開金店。
司機一直等在門外,看見沈知寒出來,眼明手快地替他拉開車門。
沈知寒上車第一件事便是摘下自己的帽子和圍巾,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長舒一口氣。
——專心工作的時候不覺得,現在放松下來,是有點累。
段珣跟著坐進來,說:“睡一會兒吧,到家我叫你。”
沈知寒搖搖頭:“不了,回去再睡。”
“這對戒指你給周慕予開的價是多少?”段珣問。
“一顆11.6克拉的藍寶石,一顆3.2克拉的,加上配鉆,一共兩千整。”沈知寒答。
段珣默默算了算:“差不多就是裸石的價錢。”——讓沈知寒生著病加班,居然只開這麼低的價。
沈知寒看出段珣想什麼,故意問:“你覺得我賣虧了?”
“也不是。”
“那是怎麼?”
段珣不說話了。
“放心吧,周老板給我加了一百八十萬傭金。”沈知寒及時替周慕予挽回了顏面,省得他在段珣心里落下摳門的惡名,“而且那顆小的藍寶石是很久以前買的,那時候還沒那麼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