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術慢吞吞地看了回去，沒回答。

因為他知道徐颯陽不是沒聽清，只是有些驚訝。而且，徐颯陽的表情里多少有暗爽的成分在，還帶了點惋惜徐術沒把這一幕錄下來的意思。

其實話剛出口，徐術就已經開始后悔。他一開始根本沒想提這段，要怪也只能怪徐颯陽問得刁鉆，他沒注意就說了。

“然后呢？他說什麼了？就這樣流幾滴眼淚，你就原諒他了？”

沒幾秒，徐術聽到徐颯陽又用那種語氣開始反問。他很快想起自己肩袖上的濕意，不過這回留了神所以沒說出來。

其實，席鴻謙后來說了什麼，徐術都有一點忘記了。

但他記得那天，席鴻謙在他右肩上靠了很久，一直沒動，直到護士長過來催他們去檢查，席鴻謙才起了身，不過沒回答直接往左側隔間去了。

所以是徐術回了護士長的話。

他先說了麻煩，便告之對方要取消信息素提取手術。沒想剛說完，席鴻謙就從洗漱間走了出來。

徐術回頭看了眼，發現席鴻謙眼周還是泛著紅，但面上已經不顯了，起碼看不出來是把徐術衣服都淚濕的人。

出來后，席鴻謙接了他的話，朝護士長微頷首，說了聲抱歉。

護士長很快離開，徐術隨后往門口走了兩步，其實只是想把門關上，席鴻謙卻似乎有些緊張，馬上喊了他的名字，聲音聽著還有些啞。

“你——要去哪？”席鴻謙問他，手也跟著伸出去，但很快放了下來，“準備回去了嗎？”

徐術記得自己搖了搖頭，但沒回答什麼，關好門后就轉身去看席鴻謙。

盡管席鴻謙面上不顯，徐術卻突然覺得席鴻謙，看起來有些無所適從。他想，席鴻謙應該很多年沒有流過這麼多淚了，甚至可能都忘了他自己上一次落淚是什麼時候。

“寶寶最近挺好，上回檢查也說很穩定，你不用來做這個。你的腺體剛好不久，不能刺激它。”徐術移開視線，他不習慣說這些話，說得生硬。

席鴻謙看著他，慢慢走近了一步，才說：“你說不做，那就不做了。這次過去我會很快回來。”

因為席鴻謙的措辭，徐術看了回去。

“你不要我”、“你說不做”——其實席鴻謙說的這些話，讓徐術覺得不太適應，就好像在這段關系里，他才是擁有主導權的那一方。

這是徐術沒有體驗過的感覺，他覺得陌生，卻掌握得很快，“如果那邊事情多，不用趕著回來，這邊我可以讓……Hubery幫忙。”

說完，席鴻謙果然直直看向他，眉間很快蹙起，“Hubery……Hubery……”席鴻謙重復了兩遍，“他的信息素是很好，但可能不適合寶寶，用我的比較保險，是不是？萬一——”

徐術沒回，還是看著席鴻謙。過了幾秒，席鴻謙似乎覺得自己的臉色不太好看，于是往上牽了點嘴角，看起來卻像個無可奈何的、有些難堪的苦笑。

徐術發現，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這麼明顯地在席鴻謙臉上看到這樣的情緒。他沒有想過傷害席鴻謙，但是席鴻謙給了他傷害的能力。

幾秒后，席鴻謙應該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很快收了情緒，又變得溫和：“沒有萬一，寶寶不會有事的。其實剛問過小鶴了，他說可以處理，我不回去也不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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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聽到這里，徐颯陽就輕嗤了一聲，似乎在笑席鴻謙真是鬼話連篇。

徐術停了話頭，抬頭看向徐颯陽。

徐颯陽斜睨了一眼，揚揚眉，“看我干嘛，我又沒說什麼，你接著說。”

徐術頓了頓，才又往下說了，“我知道，小鶴不會無緣無故要他回國，我就說讓他回去，結果他突然走過來……”

席鴻謙往他這邊走來的時候，因為沒有預兆，所以徐術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因為徐術避開了，席鴻謙就停了下來，很慢地喊了徐術的名字，又問徐術，“我可以留下來嗎？”

徐術不懂，席鴻謙出現在加州的時候，也沒有問過能不能來，怎麼到現在，卻要擺出這樣的姿態，來問他能不能。

“我不知道……”徐術誠實地回道。

席鴻謙似乎沒有想過徐術會這樣回答，看著徐術很久沒說話。他停了很久，好像才終于接受徐術的答案，側過臉看向窗外，聲音很輕像在對自己說，“是我錯了。”

“我原來以為，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來。你失憶的時候，我不是真的想瞞你，一直想等等再說。”

“結果等著等著，等到后來就真的不敢說了。但我不說，你怎麼會知道……”

其實話剛開頭沒多久，席鴻謙就看回了徐術。說到這里，他的身體也像不受歡迎控制似的，朝徐術近了兩步，把人看得更深，“徐術，那時候，我是不是又讓你猜了。”

席鴻謙停頓的那幾秒，徐術無端生出了心臟驟停的錯覺，胸肋處的酸意似海水潮起，溢得到處都是，漲得他連指尖都開始發麻。

他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就閉起了眼，然后想起了那些夢——

他想起席鴻謙的葬禮，他帶了花束，卻不敢去獻；

又想起檢察院外，席鴻謙帶著人來看望他，說謝謝，又說辛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