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此時此刻，徐術的最不想承認和面對的事也要出現了——席鴻謙會因為這個孩子留下。

徐術從來不擅長做決定，因為他做的決定好像總都是錯的。但他其實也明白，不論如何，寶寶跟著席鴻謙，總比跟著他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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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敲門聲打斷了他們。

護士長從門后出現，并告之席鴻謙還有項檢查未做。

席鴻謙點下頭說好的，回了謝謝，又說稍后就過去。護士長記下后很快便離開了。

徐術站在門內側沒動，自護士出現后，他一直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狀態。而在席鴻謙再次開口前，他終于問了第一句話，“怎麼有血？”

席鴻謙的視線往后移了移，很快又看向徐術，回道“術前檢查時抽了點血。”又用安撫的語氣對徐術說，“不用擔心，只是小手術，這邊技術比國內成熟很多。”

徐術依然沒什麼表情，看了幾秒席鴻謙，就看向了窗戶的方向，沒有回答。

“吃過午飯了嗎？”說完，席鴻謙伸出手想去拉徐術的手腕，但沒有成功。徐術往右輕側了側肩，就避開了。

在徐術往后退開的那半步里，席鴻謙的表情變得不再那麼平靜，甚至顯露出些微的錯愕和不知所措。

但徐術沒有看他，所以沒有發現。

席鴻謙的情緒和手收得一樣快，收回手后，他的神情又恢復了往日的溫和，笑著問徐術“寶寶今天怎麼樣？乖嗎？有沒有好好喝奶？”

席鴻謙以為問起寶寶，徐術會變得開心一點，但徐術沒有。徐術甚至因為這個問題閉上了眼，好像是害怕，又好像只是無力承受。

隔了好幾秒，徐術還是閉著眼，眼皮卻在抖，發出的聲音也很輕，“你……帶她走吧。”

徐術清楚自己又有了流淚的沖動。

他真的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依然沒有任何長進。

眼淚最無用也最無力，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他卻要偏偏在每一個不應該落淚的時刻，留下軟弱的證明。

因為淚水是最誠實的，它如此透明卻又無從遮掩，毫無保留地在告訴對方，宿主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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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鴻謙總覺得徐術是愛哭的，但他真正見到徐術落淚，其實也只有那麼一次。

在那間公寓的沙發前，他要讓徐術去滇南。

那時候他很想去抱徐術，讓他不要哭了，但他不敢，因為他知道他要是伸手了，要徐術走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那時候他不敢，但沒想到時至如今，他依然不敢。

那時候徐術也是閉著眼的，淚卻流了很多，整張臉濕漉漉的，以至于他后來的很多場夢，都變得一樣潮濕。

但今天不是，徐術像是哭了又好像沒有。因為只有一點，順著眼尾落了下來，很快就消失了，如果不仔細看，或許就會以為是光線反射造成的錯覺。

席鴻謙看著徐術用力吸了一口氣，這口氣呼出去以后，徐術就睜開了眼。

眼明明是泛紅的，卻已經找不到任何痕跡，眼底甚至顯得干澀。他就這樣看著席鴻謙，用那種可以商量的、很怕被拒絕的語氣問，“我以后能不能……一周……一周去看她一次？”

席鴻謙沒有過被人當胸開上一槍的經歷，但應該不會比現在更痛了，整個胸腔震得發疼，甚至要直不起腰。

他很想知道他失去意識的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徐術已經無師自通，已經學會怎樣傷人最痛。

來加州的那天，席鴻謙希望能夠得到徐術的原諒，原諒他當初的放棄，原諒他的謊言和隱瞞。

但原來要徐術的原諒很簡單，甚至是最簡單的事情。

因為徐術是最容易自我說服、忍受苦難的那類人，他們擅長逃避痛苦，以及逃避會帶來痛苦的一切人和事，如果沒有辦法逃避，就會選擇遺忘。

所以徐術一定會原諒他，卻是為了遺忘。

要徐術的原諒很簡單，要徐術的愛也很簡單，要徐術的不逃避才是最難的。但席鴻謙完全沒有想過，徐術會連寶寶也放棄。

席鴻謙看向徐術，那顆直直射中胸口的子彈終于讓他開始流血。他的視線變得模糊，力氣好像也隨之流走了，一開始只能發出氣音，喊了好幾聲徐術，才找回一點聲音。

“為什麼……徐術……”席鴻謙靠近徐術，伸手抓住徐術的袖子，聲音很低，連問了好幾個為什麼，卻不說要問什麼。

實在沒有力氣支撐的時候，席鴻謙就低下了頭。他把臉抵在徐術的肩膀上，好像只有這樣靠著徐術，才終于敢問出來，“為什麼你不要我，連寶寶也不要了……”

徐術推不開席鴻謙，因為被席鴻謙貼住的地方，很快變得又濕又涼。

月亮掉進海里的時候，海根本不知道，只以為是岸邊礁石擊起的聲浪。

月其實不會亮，在海里一直往下落，落到底了也沒被發現。

直到海底升起漩渦，月亮變成碎片。

有些人注定要從苦痛中學會成長，再從淚水里習得愛意。

86 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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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哭了？席鴻謙？”徐颯陽逐漸提高聲音，追問徐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