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天暗得慢,席鴻謙到達酒廠時,夕陽只落下一半,天際處散漫出光線,浮云被染成深淺不一的橙色。
漫長的黃昏里,徐術看著席鴻謙下了車,很少見的穿了套絲白色復古西服,向自己走來。
高大、英俊,任何溢美之辭都不為過。
只是一瞬間,在天體散射的昏黃光線里,徐術從記憶中看見了那棵洋槐樹,還有樹下依偎而立的年輕伴侶。
那段時間,徐術一直覺得記憶不夠完整,一定有些非常重要的部分他漏掉了。徐術知道自己總會想起來,卻沒有想過會那麼突然。
然而就在那個瞬間,毫無預兆地,徐術全部想起來了——是那些關于蔣清和李南音的記憶。
“怎麼了?今天累了嗎?”席鴻謙走到徐術跟前,看著明顯還在發愣的徐術,溫聲詢問。
在席鴻謙的懷抱里,徐術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不算濃,但徐術還是覺得反胃。
幾秒后,徐術很輕地推開席鴻謙,垂著眼沒有看人,故作自然地開口說,“沒有,不累”,然后朝車邊走去,“好像有點餓了。”
“好。”席鴻謙回道。
上車后,徐術將頭轉向車窗的方向,很快閉上了眼。
徐術感覺到席鴻謙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就轉頭對司機輕聲說了“聲音關掉”和“車窗都合起來。”
那段時間記憶在逐漸恢復,徐術其實已經慢慢接受,真相并非席鴻謙口中的那樣美好。
但原來,真相比他想的還要糟糕——席鴻謙有過深愛的伴侶,是他恬不知恥地、三番兩次地利用病癥爬上了席鴻謙的床。
雖然徐術有在掩飾,但那個晚上他情緒低落得非常明顯。
回到公寓后,徐術洗好澡換上睡衣,很快就進了臥室。他側躺在床上,背對著另一側,似乎已經入睡。
十來分鐘后,席鴻謙也進了房間,躺進徐術身邊。他身上的香水味道已經洗凈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徐術一樣的沐浴液氣味,帶著一點點的涼。
沒多久,席鴻謙從背后攬住徐術,吻了吻徐術的頸側,用很低的嗓音說徐術,“這麼快就睡了,還說不累。”
被席鴻謙吻過的地方變得很燙,眼眶也變得很重,有要流淚的錯覺。
徐術希望自己盡快把情緒消化掉,像個真正的成年人,而不是躺在這里裝睡,又莫名其妙地想哭。
他也想心平氣和地告訴席鴻謙,自己已經恢復了全部的記憶,然后問席鴻謙為什麼要瞞他,再問席鴻謙到底喜不喜歡自己。
但徐術做不到。
徐術其實知道,席鴻謙應該是有點喜歡自己的。
但那種喜歡是對小貓小狗的喜歡,覺得可憐的喜歡,覺得有點心疼的喜歡。
小貓小狗沒有必要知道主人今天都做了什麼事,只要在家里乖乖待著,等主人回家就可以了。
主人不會需要寵物的幫助,做決定時也不會考慮到寵物的感受。是這種喜歡。
71 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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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為了營造些溫馨的氛圍,人造子宮采用了圓弧的外形,乳白色的橢圓體,像一顆顆卵。
球心中央手臂粗細的連接器持續不斷地運作,監測其內胚胎的狀態,輸送養分和空氣。
隔著玻璃,徐術駐足過無數次。
第五排右數的第七個,其實外觀上和別的腔室沒有任何區別,但徐術總覺得那個似乎更圓更可愛一些。
他還就此向徐颯陽求證過,并獲得了來自徐颯陽的兩個白眼。
冬月廿二,農歷小年的前一天,街上已經有了過年的氣氛,為除舊迎新做下些鋪墊。
當晚,明東醫大附屬醫院19樓的胚胎室內,第五排右數第七個,左側接頭上的提示燈突然發出紅光,隨后像呼吸一樣開始閃爍。
為了不對別的胚胎造成影響,個體腔室出現情況并不會有任何警示音。室內一如既往的平靜,機器發出規律的嗡鳴聲,似乎一切如常。
可刺眼的紅燈,打在乳白色的腔壁上,又明晃晃地昭示著這里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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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著。”徐颯陽將手里的外套展開,搭到徐術身上。徐術來得太急,穿著居家服就趕來了醫院。
衣服是好好地披上了,而意料之中的,徐術沒有任何反應。他已經在玻璃前站了半個小時,靜默地等待著報告結果,像一座油鹽不進的石像。
徐颯陽嘆了口氣,說,“結果出來了。”
兩秒后,徐術眨了下眼,緩緩將視線轉向徐颯陽。
信息素缺失綜合征。
起病多見于高量級信息素持有者后代,發病時期不定,早則胎兒心臟成型期,晚則可至十至十二周歲。
以腺體抵抗和心臟早搏為主要特征。腺體抵抗可影響成年個體的信息素分泌狀態。
由于信息素缺失綜合征患者不同的年齡、需求和臨床表現個體差異較大,因此,應采取個體化對癥治療措施。
治療主要包括父體或母體信息素干預,或口服阿吡素片,療程一般為3~6月。
“……但我們不敢給她用藥。”徐颯陽看向徐術,然后罕見地猶豫了幾秒,才說出原因——胚胎體內有人造信息素殘留,用藥極有可能產生拮抗反應。